一个周末的早晨,粼港市区内的车辆较往常少了许多,但是从城里向外走的人却多了几倍,高速上拥挤得很。花姿斜坐在大巴车上昏昏欲睡,闷热嘈杂的环境让她的情绪也跟着烦躁起来,光是出城的这一路,开了半个小时都在塞车,她也差点像前面的暴躁老哥一样气得骂人。她和傅晶打好了招呼,让她帮忙看两天的店,自己有点私事要出一趟远门。
要去的地方是内陆的一个小村落,很贫穷落后的一个地方,粼港到那里,只能靠坐一天一夜的大巴才能到达,这也就是为什么她没有选择自己开车的原因,如果让她自己撑着开上这么久,不到一半就能废在道上。
这些日子,白天为铺子上的事忙前忙后,夜里却总是失眠。失眠的时候想起从前的事情,一幕幕就像电影一样在脑子里不停回放。想起了秦锝佑、宋钰,想起了以前的那些人,甚至是凉夏。这一回想不得了,她记起了凉夏手里曾经握着的那份账本,是顶顶要紧的东西,她也只是在无意之中匆忙看到了两眼。或许正是因为这不凑巧的“两眼”,才让凉夏生出了置她于死地的心思,几次三番在宋钰边上说些不利于她的话。
花姿了解凉夏,她这个人做人做事十分谨慎,所以在宋钰身边一待就是那么多年,但是她也看得出宋钰心狠手辣,知道他的事情越多反而越危险,所以她给自己留了一手,真到了宋钰要向自己人开刀的时候,就算不能以此账本保全自身,怎么着也能拼个鱼死网破。后来发生了那件事,宋钰匆匆出国,凉夏在一个星期之后也因为意外死亡。花姿一直觉得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多半还是宋钰造的孽。反正不管怎么样,凉夏离开得那样突然,这份账本或许还是安全的。以她的性子,账本既然已经被花姿发现了,绝对是要转移的,放在身边已经不安全,那肯定是要交托在值得信赖的人手上。
利用从前喝酒喝出来的一些关系,花姿查到了凉夏的真实信息,她的本名、年龄,籍贯还有家庭住址。凉夏的父亲已经不在了,户籍上也没他曾婚配的记录,就好像凭空多出来一个女儿,不过好在凉夏还有一个爷爷在世,老家就在花姿要去的这个地方。
一路上的情形实在不是很好,大巴车上鱼龙混杂,花姿仅靠观察就发现了好几个鬼鬼祟祟的小偷。虽然从前也见过不少豺狼虎豹,但近几年花姿被秦锝佑保护得太好,现在一个人去那么远并且吉凶未料的地方,多少心里面还是有些忐忑。她深思熟虑之后还是给郑天屹发了一个微信告诉她自己要去的地方,去干什么,到了地方会给他报个平安,如果很久没有消息,一定要报警找她。如此,心里面才算稳当了一些。
大巴车不知道开了多久,车窗外的风景也渐渐萧条,从繁华的大都市一直往外走,渐渐的高楼大厦看不见了,路也变得坎坷不平。花姿一直不敢睡过去,看着车往大山里开。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凉夏奋斗了半辈子,即使在粼港替宋钰做着那样不光彩的事情,也一直在想着逃离,因为太过贫穷了吧。
按照徐丽娉给的地址,花姿找到凉夏出生的小村子,又一路问过去,折腾小半晌才摸到了凉夏的家。这是一栋在村子里很显气派的两层小楼,门口有几洼菜田,稀疏地种着十几棵白菜。一个含腰驼背的老者在门口生着一个火炉,见有外人过来,眼睛里面半分探究半分戒备。花姿主动走上前去,问道:“大爷,您好!请问这里是凉夏的家吗?崔凉夏。”
“噢,你是找我孙女的呀!她没在家,上学去了,你等等她,晚上放学了就会回来的。”那老者一听到凉夏的名字,十分自然的解释道,花姿却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老人家年纪大了,凉夏已经离开了这么多年,可在他的记忆里,自己的孙女还在上学。
这时从那屋子里冲出来一位面相十分刻薄的妇人,她看着花姿的眼神非常不友善,但到底不好对不相识的外人爆粗口,于是这怨气就撒在了老者身上,“你个死老头子,叫你生个火,半天都生不起来。老了还不正经,看见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就一个劲儿的对人家讲话,赶紧生你的火,再生不起来,今天晚饭都没得吃。”说完,这妇人瞥了花姿一眼,明摆着杀鸡给猴看。
花姿心里面很不舒服,但是没办法,这位老者一看就是个不顶事的,有些话只能同脑子清楚的人讲。她故作亲热状地朝妇人走去,“阿姨您好!我是凉夏的朋友,您一定是她的妈妈吧,我这次来就是特意看望您的。”
“你有什么事情呀?”
“……嗯,阿姨,我一路走过来又渴又饿,能让我进去喝口水吗?我这里还有点东西要交给您。”花姿随口扯了个谎。
妇人思索了一会儿,对花姿说:“行,进来吧。”
进到里屋,妇人给花姿倒了碗水,水面上漂着一层油花,很是简陋,花姿也没矫情,端起来就喝了下去。随后从包里面拿出一个信封,不薄也不厚,但里面的金额足以让眼前这位村妇说出她想知道的。“阿姨,我是凉夏在粼港的同事,我们关系一直很好。刚在外面我不方便说,这些钱是凉夏临走之前攒的,她一直说家里穷,所以工作起来特别卖命。那我之前呢,因为家里遇上点事,手头紧就向她借了一点,结果后来她出事走了,这钱就一直没有还上。正好前几天遇见了以前一起工作的朋友,从她那里打听到了凉夏姐老家在这里,就赶紧过来了。从前她对我很好,生活上十分照顾我,所以这钱怎么着我也得还上。”
妇人一看见那个装满钱的信封,态度直接来了一个360°大转变:“啊呀,原来你是为这件事情来的。我们这里是小地方,平时也没什么外地人来这边,我刚才还以为你的坏人呢,没想到你心肠这么好。我闺女走了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能有朋友给她还钱,我实在是没想到。”
“阿姨,您别这么说,这些都是应该的,这个钱拖了这么久,我的心里面已经很抱歉了。凉夏时常跟我说她一直惦记着家里人,辛苦存钱也是想让家里人过得好一点。”花姿继续说着半真半假的客套话,也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观察着妇人。她发现每次一说到凉夏,妇人的神色都会变的十分古怪,很轻蔑很不屑,反正不是一个母亲对待女儿该有的态度。正常情况下,当有人问起已经离世的孩子,大多心情沉痛,但眼前这个妇人每一句话的重点都不是凉夏,而是钱。实在奇怪。
再看一看屋子里的布置,堂屋的墙壁上挂着一张遗像,上面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估计是凉夏的父亲。但是作为家里的一份子,凉夏的照片却一张也没有看到。
“她努力挣钱,不是为了这个家。”那妇人把信封塞到了屁股底下,搓搓手,说道:“如果凉夏真是这么跟你说的,那她就是在骗你。”
“她这个孩子,天性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快活,把一家子老小全部丢在这个破地方不管。她爸爸也是因为她不肯寄医药费回来,所以病死了。只有我还在苦苦撑着这个家,每天辛辛苦苦干活,还要照顾外面那个疯老头子。”
“是吗?我倒是看不出凉夏是这样的人。”花姿佯装不解地说:“我跟她相处的时候,感觉她是一个非常念家的人,也时常寄一些包裹回来,据说是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阿姨,难道您从来没有收到吗?”
那妇人一听说重要的包裹,眼神立刻变得贪婪,好像那可能压根不存在的包裹里面装得全是钱,无比诱人。可她不知道,花姿也在希冀真的有那么一个包裹,里面装着她此行的目标——那个记满宋钰罪恶链的账本。
妇人想了很久,十分丧气的说到:“没有什么包裹,这些年,那孩子从来没往家里寄什么包裹,刚开始还打点钱回来,后来就再也没消息了……不过,她就算有重要的东西估计也不会交给我……也许是交给那家伙了……”
“阿姨,您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