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秦氏睡眼惺忪,粉色锦缎裁成的兜帽将她整个人裹在其中。
“昨日不说好了无须出来送吗?”苏老爷本想假装严肃,但眼尾实在忍不住弯起来。
“沫儿知晓大公子要走,嚷着出来,实在舍不得大公子。”秦氏脸色苍白,眼底一片青黑,倦怠极了,说话也像提不起力气似的。
“哥哥——”奶娘将小苏沫抱到苏修言跟前,苏修言看着她眼眶湿湿的,鼻头也冻得红,被锦被团成一个圆球,本是兄妹分离的时刻,苏修言看着小苏沫却觉得好笑。
眼见小苏沫嘴巴一扁就要哭起来,他忙安慰着:“哥哥很快就回来,给你带好吃的,你在府中莫要惹母亲生气,莫要哭闹,嗯?”
“真的吗?”小苏沫止住哭意,稚嫩的小手伸出来要跟他拉钩。
她年岁尚小,父亲常年不在府中,日日除了秦氏、奶娘,就与苏修言最为亲近,日日相伴的亲人此时正要分离,她怎能不难过伤心。
苏修言只道是真的。
他跟着父亲巡视了几处产业,每到一处便会逗留几日到半月不止。
从小在府中金尊玉贵地养着,一时间长途奔波还真是吃不消,好在身体健壮也没病倒。他也从不提,唯恐耽误了父亲的行程,只是每日忙完沾床都睡得死死的。
有天夜里,父亲贴身的老仆将他从睡梦中摇醒,直说要走了,他跟着迷迷糊糊上了马车。里头摇晃,他倒睡的香甜。
醒来后已是日上三竿,他先是心里一惊——往常这时候父亲早已在铺子里头盘账了!
随即想起夜里的老仆,又平静下来。
还在赶路呢。
但马车明显是停了下来,他揉揉眼睛一看,这不是自家的马车!
撩开帘子,眼前已是荒郊,竟不知是何处。
苏修言慌乱无比,但也不敢乱跑,只重新钻进马车内等着父亲来寻他。
可直到天色渐晚,也不见有人寻来。
彼时苏家还没有兴悦楼,产业也并非处处都有。他不敢策马,也不懂得辨认方向,只能一人在荒郊野外中独步前行,夜里寻破庙或山洞藏身,白日吃些不知名的野果填饱肚子。
不知走了多久才在黄昏时看见远处村庄散出的炊烟,他忙朝那烟飘起的方向而去。终于跌跌撞撞跑到村前,进去寻了一家草屋敲门。
那家人隔着门缝看他年岁不大,虽衣衫褴褛,但不像寻常乞儿,便给他开了门。
开门的少年比他高出一个头,苏修言也不忘家中教诲,对少年作了揖就开口问路。
农家少年怔住,攥了攥手,喉头紧张上下滚动,也不知怎样说话才好。
实在是因苏修言文绉绉的,他从小便只会刨地,哪跟读书人打过交道。
鼻尖萦绕着饭菜的香味,勾起苏修言肚中的馋虫——咕的一声,在这沉默的瞬间响起来。
那农家少年笑起来,笑声爽朗极了,几乎要叫半条村都听见。
待草屋里头的老人喝一声,少年才讪讪止住,红着脸问苏修言要不要吃饭。
自然是要的,苏修言连连点头。
到底是孩子,一连吃了许多日的野果哪里能受得住,当下便与那少年的家人一同用了饭。
少年家只是寻常农户,吃食都是些寻常的农家菜,苏修言却觉得从未吃得这么香。
他也不多吃,只将少年给的吃完便停下不再动筷,想着待少年告诉他路线就离开。
少年一边扒饭一边跟他交谈间换了年龄姓名,说这里是云家村,离临州城近如何如何。
“这里近临州城,俺明天可以送你过去。”云石咧嘴一笑,脸庞黑黝黝的显得那牙可白。
苏修言本想道:感念大恩、有劳了一类的,临出口想起方才云石那无措的样子,便改了口说:“谢谢你。”
衣角传来熟悉的拉扯敢,他低头,只见一个小丫头在扯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看。
“这是俺妹妹,叫二丫。”云石走上前将丫头抱起来。
苏修言想起了家中的小苏沫,也是这般大,不知现下是否在家中哭闹呢?
看着二丫和少年身上的粗布衣裳,好几处都添了补丁,思及方才吃了少年家的饭,忙探向怀中欲寻些东西抵给少年。
怀中与袖袋皆是空空如也...
他是睡梦中被老仆唤醒的,迷迷糊糊地除了衣物自然什么也没带。
未曾想他竟有如此落魄的时候。
少年瞧他摸索一顿后有些窘迫,有心想找话题打破这尴尬:“你是读书人吧?”
“在家里有读,出来是跟着爹爹做生意的,不小心走丢了。”苏修言如实回答,垂下脑袋颓然。
“你能给俺妹妹起个名字吗?”
他抬头撞上云石那有些期待的眼神,心下疑惑:“不是叫二丫吗?”
云石眼中有些失落,看向妹妹道:“那是俺给她起的,以前村里征丁,俺爸去了再没回来,俺妈生了二丫落了病根,没有银钱治,就...”
说起伤心事,少年眼中泛起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