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祜一面尝试止住掌心中生死铃的颤栗,一面保持闭气往主流游去。
“但「邪方便」说得对,人族真是难懂。”无名抬手挥去岸边绵延的魂火,不等文天祜做出反应,一个瞬息俯身,径直将她从冰冷的河水中拽出,狠狠扔至岸边。
猝不及防地一击,文天祜被激得五行瞬间由相侮转为相乘。不用魂火,仅仅体术上的一击,文天祜就深切感受到他们二人之间的实力差距。
从前,文天祜对于魔族的天赋异禀一无所知,终在此刻深切感受到,这个种族令人族望洋兴叹的成长天赋。
“咳咳咳……”
不知敌手到底还想做些什么,文天祜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丝毫不敢卸下防备的姿态。
魔族少年面若冠玉,眉眼弯弯:
“别跑好不好,你的问题明明还没问完。”
作为魔族,无名既无犄角也无长尾。除了一双全然乌黑的眼仁异于常人,这位新生不久的“魔尊”看起来就是一位涉世未深的小公子。
虽然觉得他废话真多,但文天祜为了混淆视线、拖延时间,悲愤的情愫真情实感地迸发。
“师傅分明视你如亲子,你为什么引来「邪方便」杀她?!”文天祜用分不清是因五行逆乱,还是因牙咬切齿的愤怒带来的颤音高声道。
目前能灭魂火的,只有通过相似的神魂攻击进行对抗。
用力擦去唇边鲜血,文天祜将沾着腥热鲜血的指尖揣入怀中,颤巍着指尖画符于生死铃。
少年闻言只是居高临下地望向她,眼神平静得宛如失去活水的死海。
——为什么?
只需两个字,便能瞬间击垮文天祜所有的考量与退路。
魔微笑道:“好奇。”
无甚缘由,只是好奇。
他太好奇人族隐士散修大能与八疫神之一的魔族对上,会发生些什么。
至于他们二人谁生谁死,这个问题似乎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中。
无名说出“好奇”二字的下一瞬,谷中回荡多了一种声音,不是簌簌落下的风雪,也不是杀气激荡的锵鸣声,而是沉闷的万铃轰鸣。
文天祜不再废话,她打不过,便以身饲铃。
生死家有一技,名为「杀身成仁」,即“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她攥着本命武,精气与生气不断注入生死铃。
铃声接踵而至,白衣少女蓦地七窍流血。
距离她最近的雪峰轰然坍塌,无尽的积雪在魂火与铃声的对冲中融化、湮灭。
三声铃响之后,无名的面颊苍白如雪,鬓边断发垂落,暗红的血雾不断自伤口中溢出。
“原来‘疼痛’是这个感受……”
是谁在喃喃自语?
文天祜看不见,也听不到,但她能感知到魔族少年被击倒在雪山之巅。
无名原本一身皎白几乎要融入皑皑雪山之中,在文天祜以身饲铃的献祭攻击中,逐渐半身染血半身破碎。
虽五感尽失、与天地相隔,但文天祜的神魂未息。
感应到属于魔族的魂火尚未熄灭,她在心中默念道:
还不够!
冷银色的生死铃在燃血之术的光芒中骤涨,逐渐化为双掌大的金铃,被文天祜紧攥于心口处。
三震一摇铃,五步一年轮。
一步上卦离为火,二步下卦坎为水,三步火向上炎、水往下润,四步六爻不正、阴差阳错。
直至第五步。
文天祜迈下最后一步时,已然哀毁骨立。
然随着她躯壳的倒地,积雪亦随之崩塌,炸裂的声响如同引燃的炮竹,连带着深处的雪山接连爆破。
这次连岸蔓延的火变成了血。
暗红至深的血雾,交杂着人族鲜红昳丽的血,分不清是谁的血,混沌得就像独自开到荼靡的白色茶花,在沾染了泥土和鲜血后,绝望地凋零。
浮生只合铃前老,雪掩北越道。
——梦境在此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