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残这个名词曾经被傅栖怀疑过。
他检查过景映彦的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处伤口。
却唯独忽略掉景映彦隐忍克制又得意害怕捂着脸偷着只眼偷看的场景。
伤口是故意养好的。
做给他看的。
“自残,他得了什么病。”
傅栖习惯将手抽进口袋掏烟,拿出烟盒时,晦暗得塞了回去,厚重的气雾化开。沉重的话题就在此刻得到了揭晓,担心夹杂着探究在此刻达到顶峰。
“精神分裂,伴随着妄想症和自我欺骗。”
“他从刚开始随时随地的大情绪起伏到后来的固定晚上发病,再到现在可控的发病时间全都由他的大脑操控。”
爱德华简言意骇得平铺直叙,眼神却带着浓厚的隐忍。
白天光线耀人,窗户的大榕树生长的枝叶繁茂,郁郁葱葱的枝丫伸进窗户,向他们问好。
爱德华忽然大步走向窗外,头探出去,四处打量一圈转过头来,就在傅栖疑惑不已的时候叹气:“怎么又是这个医院。”
傅栖愣在原地,同样向外探去。
后院的护栏椅子,随风舞动的树叶。
垂落而下犹如麻绳般的细小枝干。
肌肉记忆寻找缺失的那块。
傅栖出国后去见了心理医生,他的暴怒几乎到了不可控制的程度,一直威胁着他,操纵着他。在接受治疗的那三个月里面,全方面封闭的白色房间,海绵铺满了整间屋子,像枷锁般牢牢套住他的脖子。
屋内的生活所需用品全都变成了塑料的,傅栖常常无处发泄,望着一眼就到头的房子,喘息声一次赛一次浓重,像一只久困牢笼的猛兽,蛰伏着等待伏击。
在他稳定病情可以正常控制高度起伏的情绪后,他被准许回国了。
第一时间就是来到了医院。
他没有打任何招呼,来到的时候果不其然,景映彦早就离开了。
傅栖记得自己当时就站在草地上,坐在椅子上,仰望着景映彦住的病房窗户。
枝繁叶茂,一如往日。
寂静的医院,病房已经换了一户病人,小孩趴在窗户外头伸着手指数点叶子。
傅栖静静坐了半个小时,在抽完最后一根香烟后从容,不留遗憾得坐上了前往M国的飞机。
命运总是捉弄人心。
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爱德华说:“你可以多和景说话,激发他活着的欲望。”
傅栖听话。
景眏彦爱干净,又爱惜自己漂亮的脸蛋。傅栖端着脸盆,拧干毛巾,仔细擦拭景眏彦脸上的伤口,动作轻柔细致。
他温柔得擦拭着其余部分,擦到景眏彦的眼睛的时候,动作放得更加缓,柔情似水。
红痣被毛巾触碰,蜻蜓点水般。
傅栖每天都在自言自语,景眏彦手背青紫一片,输送营养液的针孔毫不留情刺穿他血管:“告诉你个好消息,景建德坐牢了。你什么时候醒,我有些想你。”
傅栖早就习惯了这种安静的环境,他擦完景眏彦的身子和脸,仰躺靠在椅子上,疲倦得揉捏太阳穴。
打压景建德这件事并没有那么容易,傅栖联系好专业的律师和收集明确指明性证据,景建德在这儿的根基根深蒂固,多数官员贪污腐败,为他撑起保护伞。
他的一轮诉讼和举报迎来失败。
傅栖最终不得已再次运用家里的关系,将景建德连通官员一网打尽。
疲倦的轮番转的工作模式几乎掏空他,他的眼睛眯着,困倦的思绪一下侵袭他。
景眏彦苏醒后思绪断触,情绪麻木,呆愣得注视着天花板,脑子一片空白,手指轻微蜷缩,喉咙干涩疼痛。
傅栖闭上眼睛小歇一会,他睡眠浅,闭上眼一会又睁开。蒙了层水雾的眼眸注视着噼啪作响的窗户被树枝无情拍打。
白天还风平浪静,此刻想必乌云密布,狂风乱作。
台风登临。
傅栖闭上眼,睁开时,眼底的雾水消散。空调的冷气都自然调低了。
冷风吹起景眏彦薄被的被角,掀开来条纹病房就展露出来。傅栖几步上前,捏着被角的手指猛抓紧,他的眼睛突然乍现一股难以言说的高兴与苦尽甘来的难过。
傅栖的呼吸紊乱,他强装镇定得与睁开眼正望着自己的景眏彦对视上。
景眏彦的眼睛还是一如往日的漂亮,扑闪扑闪的荡漾着情。
傅栖喉间滚动起,他的手指不确定得触碰景眏彦的眼皮。景眏彦轻快得眨了眨眼。
“要不要喝水?”语气是一贯的缴械投降,温声细语。
傅栖捏着被角拽至景眏彦的脖子,盖住头一下的全部部位。
景眏彦始终沉默着,傅栖被景眏彦苏醒过来的喜悦冲昏头脑,晕的东南西北不分。
他隐约察觉到不对,自以为是得以为景眏彦是因为受了重伤刚开始醒来还没有反应过来。
横贯在景眏彦脸上的伤疤消退大半,只剩红色的结痂。
傅栖握着水杯的手止不住颤抖,难以言说的眼神眷恋得盯着景眏彦,水波荡漾着,像一波未起一波又来的潮水,凶猛得像颗深海鱼雷。
傅栖小心得扶起景眏彦的后背,景眏彦躺久了,肢体动作不协调,身体硬邦邦得硬坐直,机械娃娃般。
送入口中的水缓缓流过肺腑,舒服了不少。
景眏彦的眼神依旧呆滞得目视前方,静静的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
护士走进来见窗户禁闭边走至窗户,边告诫道:“开窗透气!”
折叠床被支棱起来,形成一个锐角。
外头狂风乱做一团,叫嚣着新鲜空气喷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