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顺平带着白鳥觉两人一路拐入隐秘的小巷、打开橙黄色的检修雨水井道,又顺着阶梯一路向下。
“这边好像是对方的秘密基地之类的吧,那家伙之前带我来过一次。”怕两人有所疑虑,吉野顺平解释了一句:“入口我还记得,但具体位置有点忘记了。”
空气里静悄悄的,东京引以为豪的地下排水系统【彩川之龙】的钢筋混凝土苍穹下,拱柱高耸,随便说一句话便会产生相当大的回声。
两侧沉入昏暗的蒙昧中去,只有不时闪过的警示灯散发出幽冷的红色光芒。
白鳥觉随口安慰:“没关系,如果真有你说的诅咒师的话——多少会留下些残秽。”
她看向走在最前面的吉野顺平,勾了勾唇角。
不一会儿,他们在半路上果真发现了一些散碎的咒灵残秽、还有几具已经看不出人形的死尸。
虎杖悠仁捂住鼻子,眉毛却因为眼前的场景向上扬起了一个极度愤怒的弧度:“这……是人?”
虽说尸体本来就狰狞可怖,但眼前出现的这些显然是踩在人类的忍耐极限上跳舞——他们原本属于人类的五官与正常的肢体毫无疑问地被剥夺、拉长、充填或是扭曲了。
一只只粘合在一起硕大而无神的眼睛向外突出,原本在口齿的位置只剩下一个软趴趴的小孔,也许最后想要向外哀嚎喊叫却找不到嘴巴。
“尸体还很‘新鲜’。”
白鳥觉低头看一眼仍夹带着血丝向外飘散的液体,皱了皱鼻子:“这家伙恐怕就在附近,保持戒备——我们继续往前。”
“该死的!”虎杖悠仁握紧了拳头,一双眼睛四下环视影影绰绰的地下甬道,似乎想从虚空中找出那个残害亵渎人类的凶手。
倒是吉野顺平垂下眼眸异常沉默,淌下的黑色刘海这次遮住了他的整张脸。
……
白鳥觉带着两人沿着残秽指明的方向、向着她明知道的埋伏地点继续往前走去。
而这路上,白鳥觉脑仁儿里的声音则一直没消停。
「老夫的术式你用得可还算顺手?可惜真正术士的顶点离不开领域的碰撞,这次没让我见识到五条那小子的领域、可算不上尽兴。」
上千岁的老大爷,今天不仅碰见了让他也啧啧称奇的术式又窥见了向更强登升的阶梯,此时便也不免像个小孩子那样乐颠颠地喋喋不休:
「你是怎么想到把施术对象扩张延展到‘世界’的?【切断世界的斩击】?这貌似也不是五条那小子的术式吧?是与自身订下‘束缚’?可老夫我之前闲来无事的时候试过,竟是没能掌握。」
属于诅咒之王邪肆又张狂的问话一句句灌满脑子,简直不给人喘口气的机会。
「闭嘴。」
白鳥觉终于忍无可忍。脑子里两面宿傩牌男嗓余音绕梁、黄吕大钟般回声不绝于耳,而她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恨不能再让某个罪魁祸首的白毛五条死上一死。
「该死的!」
五条悟出现和找茬可算是掐得正正好好,刚刚那正好是她消化两面宿傩与虎杖悠仁「束缚」的关键时刻。而被这劳什子混人一把打了个稀碎、逼她强行调起了大量力气进行反击。
这样的后果就是原本能干脆利落地随着世界意志见证下的束缚一同磨灭的宿傩意志最后愣是没压住、残存了一小部分,彻底地在她的脑域里面安了家。
目前两面宿傩在她脑内的状态有些类似老贾,但很显然这个诅咒之王可不会像知性又体贴的人工智能那样乖乖呆在白鳥觉给他划出的小圈子里。
而且白鳥觉自然不会信任这样一位凌驾于正常人类是非观念乃至伦常之上的诅咒、任由他待在自己的脑域中。
白鳥觉叹了口气,运转起心灵与灵魂宝石的能力——把因为两面宿傩的意识上浮而充斥在心间的暴虐与凌虐欲一寸寸抽离出来,总算是感到自己稍微正常了那么一点。
「真是的,再这么下去我这阴暗面可都要暴露出来了啊。」
白鳥觉抓抓头发,不免心虚了一秒。
她回想起刚刚对五条悟干得那些好事,虽然很想骂一句活该、但内心也不否认,那确实是她的本性、两面宿傩的存在只是助长了心中的黑暗面而已。
从某种程度上,她白鳥觉的的确确和她那些一个个能颁发好市民友奖章的超英好友们相差甚远。
呵,
作为一个拥有动辄毁灭世界能力的强大存在,她自诩自己姑且心中是有根不能造成大面积人类伤亡的准绳拉着的。
但归根到底、私心里她对待不友善方的态度仍然会有着恨不得极度彻底的毁灭掉对方、不留一丝余地的狠绝。
这点往往多见于著名的反面角色。
名叫“白鳥觉”的存在有着无所顾忌、毁灭一切这样的黑暗面;她渴求战斗、渴求强大、也渴求爱、渴求在她完全掌控庇护下的安逸平静生活。
这不冲突,或者说。
她本就是这样贪心又不讲道理的家伙。
所以为此,为了达成她的愿景——凡是一切能够威胁到她所庇护的幼崽的存在、一切超出她视线范围的危险因素、甚至只是一切让她不爽的东西,都可以不存在。
不,都给她去死吧。
白鳥觉平平淡淡地总结出了如上的恐怖形式准则,然后一边漫不经心地在脑域(精神世界)里给诅咒之王关进了一手圈起的「笼子」里暂住。
「真的不考虑解释下吗?我可是很好奇你是如何解析、甚至是超越我的独门咒术的,反正你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摆脱不掉我这个麻烦吧。」
两面宿傩对此毫无疑义,甚至仍在就唯一感兴趣的咒术话题喋喋不休:「而且只要有那个小鬼在,你就会一次又一次地吸纳更多老夫的灵魂碎片到身体里、不是吗?」
在他座下、新鲜的伏魔龛在白鳥觉的脑域(精神世界)圈起的空地上拔地而起,与另一边由穿梭流转着的蓝色数据流凝聚成的无垠海洋遥遥相对。
他刚想再说什么,却突然愣住了。
一抹无边无际无垠的碧色笼罩住了他,抬头上望,由层叠翻涌的能量汇成的星云轻柔地笼罩在这片孤独冷寂宇宙,像是数以兆亿的磁极抚过地球时永恒极光。
大,实在是太大了。
作为一片人类的脑域,白鳥觉的精神世界是无法形容出来的广大。
他们之于她,是永恒无边的宇宙之于一颗微小的砂砾。
而极目远眺、在目力所及的尽头处——名叫白鳥觉的存在正遥远地高居在这片浩瀚无边的宇宙苍穹之上,六颗无限宝石宛若六颗拥有无限光热的恒星,拱卫着正中心自己的君王。
两面宿傩痴痴地望向上首那道无可匹敌的存在,一时间竟有些失语。
灵魂深处传来某种本能的战栗,像是蚂蚁第一次仰望天空、又像精通飞翔的飞鸟第一次向下坠落。
在此之下,无论是那个人工智能还是仅存在上千年的他自己,都过于渺小了——
在这片浩瀚不变的宇宙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