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见黛玉和宝钗交好了,两人已悟争端,她也不必再旁敲侧击,直问道:“姑娘前些日子为何就恼了宝姑娘呢?宝姑娘劝宝玉读书,宝玉当时恼过了也就罢了,偏姑娘还记着,平白还惹自己不开心。我看姑娘都不知道偷偷哭了几回。”
黛玉脸上又红了几分。
她哪里好说,她生怕宝钗惦记着宝玉,又觉得如宝玉这般人,实在不配宝钗,自觉宝钗自降身价,这才生气?
好端端的姑娘家,虽然如今家里正艰难,但宝钗有个哥哥,正用功读书,连她父亲都夸的,将来未必不能再出头,为何要如此早早盯着宝玉,生怕没了这一退路?
然今日听到宝钗心事,黛玉方知是自己误解宝钗,原宝钗是宁可别人误会,也要用自己方式对别人好的人,宝钗心中并无那些私心,她又哪里舍得再为这些事,去说宝钗如何如何?
且宝钗大她几年,以宝钗年纪,想女儿婚事,已是不合规矩,她又如何好想这些?她多心,却万万不敢将这些心事说出来。
紫鹃问她这些,却是一片情真。
黛玉唯有笑道:“我哪有真和宝姐姐拗气呢?不过是那日起了些争执,我也不好意思去和宝姐姐认错,见到宝姐姐了,倒害怕宝姐姐又提起这些事,我要害臊,才不敢说。谁知道宝姐姐也好些日子不怎么搭理我的,我更不好意思和宝姐姐说话罢了。”
这话一出,黛玉心头微动。
她何尝不是真有这等想法?
她见宝钗真的恼了她,放不下面子道歉,愣是又恼宝钗不理她,如此才多混了些时日。
紫鹃平日只见黛玉和宝玉争执,每每是宝玉到黛玉面前伏低做小,才让黛玉慢慢回转。她听得黛玉这般说,已信了几分,只又劝道:“姐妹们都好,偶尔说了一两句不大合适的话,哪有谁真往心里去的?依我说,姑娘却是和宝玉吵闹多了,也只将别的姐妹都当宝玉了呢。”
黛玉笑着答应两句,紫鹃也不再多说,此事就算轻轻揭过。
可苦了宝玉,到了新的先生处读书,因那先生考他功课,说他基础功都不大扎实,令他多做功课。先生又和贾政说了,要贾政也帮着盯宝玉功课,还说害怕宝玉这等公子哥,不做功课也罢了,还要到他那里淘气。
先生说得贾政没脸,贾政也就不管贾母护着,王夫人也要疼着,仍想方设法地让宝玉将那些功课一一做了,苦得宝玉连黛玉房里都不大得空来了。
好不容易宝玉终于将先生交代的功课做得差不多了,能抽空到黛玉处来,就见黛玉和宝钗凑在一起,不知道看些什么。
黛玉年幼,身高不及宝钗。两人虽是坐着,仍一高一低的。黛玉挨向宝钗,宝钗微微低头,侧脸几与黛玉贴在一起。
黛玉伸手,指着两人正看的东西,又仰头看宝钗。
那般一动,宝玉更觉两人脸贴着脸。
宝玉看得呆了,也不知上前,只盼多看一会,也不让丫头们说他来了。
宝钗微微笑着,与黛玉低声说着什么。
宝玉听不真切,只再听到两人笑声。
忽而宝钗抬头,见宝玉在那傻站着,忙要起身。
“宝兄弟来了,怎么不坐着?丫头们也是,你来了,她们也不说。”
紫鹃便笑道:“哪是我们不想说呢。是他不让我们说。”
黛玉这会也坐好了,整着衣服笑道:“你怎么就来了?功课也不忙了?”
宝玉脸色发苦。
“快快别提!我好不容易才将那些写完,先生今日还要我做文章,我哪里就会做了?便是书也多有要背的。老爷近日也是,偏考我功课,连老祖宗要我陪她说话,他也要请我过去,再不济,待到老祖宗歇息,他还要我学着去。”
往日宝玉总不肯和姐妹们说读书的事,今日却多的是苦要诉。
宝玉素昔禀赋柔脆,暑月里也不敢用冰的。他身体较黛玉康健,却也需好生养着。往日只需贾母将宝玉留在身边,贾政不敢忤逆老母,待时间过了,贾政总不好再勉强宝玉学习,也就让宝玉糊弄过去。
谁知道现在的先生不肯糊弄,贾政也不再陪着宝玉胡来,硬让宝玉叫苦不迭。
宝钗听着听着,不觉悄悄望向黛玉,只怕黛玉担心宝玉,要不自在。
谁知黛玉也再看她,还朝她悄悄抿嘴一笑。
宝钗便不敢多看,连宝玉后又说了什么都不知地听进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