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江姐姐,你会不会告诉知府啊?”
“不会,你放心!”
“其实,我觉得,觉得知府和她夫人,有点奇怪,我不想跟他们待在一块。可郡主说快过年了,她喜欢这儿的食物,过完年再动身离开。”
江喜之紧接着问:“那郡主呢?郡主可喜欢他们?”
谢歆答:“这我不知晓,郡主她很少喜欢别人,我跟了她那么久,她都不喜欢我。”
“可怜的孩子。”
江喜之摸了摸她的头,这才下定决心,吐露心声:“是啊,正是因为知府夫妻奇怪,你才不能待在这绣坊。”
“为什么?绣坊有怪物吗?”
“哪有怪物,只是你还小,容易受到影响。”
“那江姐姐呢,你受到影响了吗?”
“我?我当然不会被影响。”江喜之得意起来。
“其实大家都没被影响,你看,做刺绣的,要么是绣师要么是绣匠,知府为何要独创出个‘绣娘’?我们啊,都怀疑知府脑子有问题。”
“只是一个称呼罢了,怎么会有问题呢?”
“看看看,说你小吧,果真容易受影响。”
江喜之已经坚决不能让谢歆下泥潭了。
“其实我们这些绣匠都是已成婚主内的,我三十岁,成婚已有四年。前年生孩子后,想着好生修养一段时间,便没有去做工,原东家呢,也给我留了位置,让我养养。”
“就是这段在家里待着的时间,知府亲自找上了我,说我虽主内,但也不能什么也不干把赚钱的事都交给夫君,要我来这绣坊,她会给我提供活计,要我干女子该干的活,做好男人的贤内助。”
江喜之说到这有些尴尬,“之前郡主来,说我绣的丑,我也知道啊,我自己都觉得可丢脸了。一开始就告诉了知府,可知府说没关系,可以练,女人哪能不会女工呢?”
“你说怪不怪,这刺绣怎么成了‘女工’了?这不是男女都在做的吗?我当时问出来,知府就给我大讲了一通女人该干的事,男人该干的事。”
“真是闻所未闻,可她是知府,我能怎么办?我只能推脱不来,她却告诉我,每个月给我两万合!”
“我绣的东西卖不出去,也给我两万合!我一想,知府都不挑剔,那我还管那么多做什么,我之前是搬货的,一月才一万合,做这绣匠嘛,又轻松又赚钱,我也就假装顺从她,来了这里。”
“我是第二个来的,后来与大家相处中,知晓所有人的情况都和我差不多,大家都是想着赚钱轻松,就假装顺从她,来刺绣。”
“其实我男人的绣工比我好,我想着也让他来做,想必知府给的工钱能更多,谁知知府坚决不收男子,还训斥了我一顿……”
谢歆回来后,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告知了孟淮妴。
孟淮妴点头,原来,江喜之当时脸红是因为觉得丢脸啊……
她有些欣慰:“都很清醒。”
原来,那些绣匠都没有被洗脑,只是为了钱财假意顺从。
是啊,想在这个世界上用那种逻辑洗脑,是无法获得大范围且长久的成功的。
毕竟这的人内里构造就与前世世界不同,天然的就是男女平等。完全不需要像前世世界那样,因为一些久远存在的因素和环境偏向,而需要异性在某些方面多做一些保持平衡。
是以,在接触不深的情况下,大家都会认为知府夫妻是脑子有问题、不是人类。
可是……
就这样放过那些绣匠的性命吗?
孟淮妴还是决定筛选。
她对谢歆道:“你明日,去挨个告诉那些绣匠——”
谢歆拿出纸笔,开始记录。
“现在做此工,是因觉得轻松而顺从,可若是知府用更长时间,扩大大范围呢?人会被这种‘轻松’驯化,以后越来越多的女子屈服于此工,不再做旁的工。”
“即使此工渐渐沉重,工钱也渐渐减少,女子也难以脱离,因为思想已经被慢慢驯化,不再想去做旁的,从而不想发生变化,接受女子就适合做这些的思想。”
“若你的手艺值得知府现在给你的工钱,那么你去别处也能靠这手艺赚到,若不值得,那么你想想,知府难道好心到愚蠢的地步了吗?”
“请为后人想想,先人弯下的脊梁,后人要付出多少代价和努力,才能一点点地直起来?清醒地沉沦不是清醒,反抗,不应该只在低头后才意识到!”
房中众人一震,这些话实在目光远大,但不仅于此,她言语的认真,仿佛就是一个“后人”出现在这里,在传达力量。
还有……对“先人”的期盼……吗?
众人都觉得有些热血,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宣告天下。拓火君也盯着她,目中只有敬仰。
“听了这些劝诫后,两日内没有离开绣坊的,把名单交给我。”
谢歆写完后,突然抬头看了孟淮妴许久,像是在认识面前的大人。
在孟淮妴注意到时,她低头应是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