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白妤一直都不是很喜欢周一。
周一,总是无聊且漫长。
上午四节主课上完,杭臣的空座位上堆满了课后作业。
下课铃一响,民以食为天,大伙跑得飞快,带出的风吹动他桌上的卷子,白妤眼疾手快按住。
但看着这堆作业白妤不受控制地出神。
记忆里,好像她很久没一个人吃饭了。
上次因不可抗因素一个人是什么时候?
白妤想不起来。
甚至隐约觉得上次这样孤单是在遇见杭臣那天之前。
那天,也是周一。
唯一一次,不无聊也不漫长的周一。
想到这儿,白妤才耸肩一笑。
她边从课桌掏饭卡边安慰自己。
其实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等过几天他病好了就回来了。
她还可以吃快一点然后回来赶作业。
而且如果今晚可以早点把作业写完,她还能和他短暂的通一次电话。
到食堂,要穿过一条不算长也不算短的银杏路。
走在银杏道上时,白妤时而抬头看一眼灰蒙蒙的天,时而低头踹一脚落叶。
这周正好是学校银杏叶最美的时候,挂满枝头的灿灿金叶温柔地在两侧延展,地面松软的落叶累成厚厚一摞,铺出一条散发光辉的路。
秋季银杏叶的观赏周期很短,前后最多一个月,这一周是更短的黄金周。
她不知道杭臣能不能赶在观赏结束前回到学校。
如果不能,她可以放学偷偷过来拍一张照片发给他看,但是晚上放学天都黑了,应该拍出来也不好看。
走到食堂门口,沸腾的人声让她回到现实。
白妤惊觉,这是今天短短半日她多少次想起杭臣呢?
要是被他知道,他一定会很臭屁的打趣她。
但是……但是她从不骗人,她在很认真地想他。
很认真。
白妤排在一列最短的队伍后头,恰逢穿堂风迎面扑来,萧瑟冷风让前头的每个人都倒吸一口气,只有她顶着发红发烫的脸蛋觉得这风令人浑身舒畅。
她忍不住轻轻踮起脚尖。
“白妤?你在笑什么呢?”
正美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略感熟悉的女孩声音。
白妤回头一看,是她的前桌马盈薇,还有坐在杭臣前面的女生姜素。
像是秘密被戳破一样,白妤的脸臊起来,不太好意思地说:“没笑什么……就是、就是想到了昨天看到的一个笑话。”
带着银边眼镜的马盈薇是个小个子,声线干净轻柔有力,像是一根无限蔓延永远不会弯曲的射线。但她平常话不多,偶尔说几句总是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
这样的她站在削肩细腰,长挑身材的白妤边上气场丝毫不显弱。
她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白妤,问道:“本来想叫你和我们一起吃饭的,但我和姜素为了最后一道选择题起了争议,一回头你人已经不见了。”
短发大眼的姜素笑着点头。
白妤指了指自己,“叫我吗?”
马盈薇说:“是啊。班长不是发烧了吗,所以想叫你和我们一起吃饭。”
白妤心底的臊意褪去,她又忍不住踮了踮脚,笑着说:“好啊,那我们一起吃饭。”
三个人规矩地排队打饭,马盈薇扶了扶眼镜,问白妤:“刚刚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道选择题,你有没有觉得答案不是选A?”
“嗯?”白妤回想了一下,“老师给的答案不是A吗?”
马盈薇:“我觉得老师算错了。”
姜素:“白妤,你别理她,我觉得她这两天有点走火入魔。”
白妤的笑意更深,她的视线在马盈薇和姜素之间游走。
她问道:“盈薇,你为什么觉得不是A?老师哪里算错了?”
马盈薇现在纸笔不在手,觉得解释起来有心无力,抿了抿唇说:“等会吃完饭回教室了我算给你看。我觉得我等会还得去找一趟老师。”
白妤回答说:“嗯,如果真有问题,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作为县城排名第一的重点高中,不仅教学楼气派非常,就连食堂也有三层楼。
一二层是常规菜式,三层是给少数民族的。
白妤最喜欢去二楼靠窗的位置吃饭,和杭臣一起吃的时候就像回到了初中的小花园。
安静,无人打扰,可以自在地说话。
今天,她打完饭还是提议和马盈薇她们去二楼吃。
两个姑娘没有异议。
记忆里,除开杭臣之外,白妤似乎没有和其他同学一起吃过饭。
原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和局促不安。
也可能是因为她在这里是全新的白妤,没有人带偏见的眼光看她,从一开始马盈薇和姜素就在用正常的朋友的语气和行为对待她。
她们是她和杭臣的前桌,学习生活中经常有接触。
她们往后递卷子时会礼貌又轻柔,会帮她和杭臣捡掉下去的笔,会谦虚友好地请教题目。
体育课上,当杭臣在篮球场驰骋的时候,也是她们和她站在一起说话。
有时候不止她们,还有许多班里的女生。
大家会一排排坐在垫子上,倒在垫子上,话题说到哪儿算哪儿。
不算很亲密坚定的友情,但足够舒适。
这些,超出了白妤对高中生活的期待。
有一个放学傍晚,她感受着这些平凡的情谊,笑着对杭臣再次感慨长大真好。
杭臣的回应从不慢半拍。
他说出那句意料之中的回答。
“长大当然很好啊。”
这顿午餐吃的白妤心里暖洋洋的,连带着看这种要死不活的天气都能笑出来。
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这种心情分享给杭臣。
然后不由地再一次将思绪降落在他身上。
他的烧有没有退一点?
有去医院吗?
有没有好好吃饭呢?
六点放学时,白妤背着厚重的书包一个人穿过梧桐道,一个人等回栀花镇的公车,一个人坐在后排靠窗的座位。
有些不习惯,但她又不是几岁孩童。
她已经长大了,拥有独立的能力。
思及此,白妤一边给杭臣发短信,一边暗自腹诽:一直都是他在逗她,她等会也要逗逗他。她要告诉他,她一点都不想他,今天过得非常非常好。
但她心软,不知道那边的杭臣到底身体怎么样了。
发的第一条短信是温柔的关心。
她问他:你好点了吗?吃晚饭了吗?我现在坐到车了。
杭臣一直没有回复她。
白妤猜他可能在睡觉。
发烧的人都这样,浑身无力,昏昏沉沉,需要不断睡觉恢复身体的健康。
白妤把手机的静音模式调成常规模式,这样放在口袋里如果他来短信她能及时收到。
公车一路摇摇晃晃,停站离站,车门关了开开了关。
在一盏又一盏转瞬即逝的路灯灯光加持下,白妤做完了英语阅读理解,背完了语文注释。
回去做完两个练习册就能和杭臣打电话了。
或者说,她有更多的时间等待他,迁就他。
南方十一月下旬的夜寒气逼人,白妤为了暖脚,把书桌挪到了床边。
年轻体健,盖着被子盘腿坐几个小时也不会僵硬发麻。
她还从家里翻出一块长度宽度正好的复古深红布料,整整齐齐地铺在泛黄掉皮的书桌上,通透明亮的台灯一开,这块小天地似是北欧城堡里提供温暖的壁炉,让人感到心绪平和。
白妤奋笔疾书,几乎进入无人之境,甚至忽略了放学到现在杭臣还未回她的信息。
她握着笔,扭动冻得手指,一笔一划在练习册上写下答案。
“咚咚咚。”
打断白妤思路的是外面江雪梅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她抬起头时,江雪梅转了把手进来了。
以前江雪梅进她房间虽然也轻手轻脚,但从来不会敲门。
白妤也忘记了,是从哪一天起妈妈学会了敲门。
她不介意妈妈进入她的私人空间,但也很满意妈妈敲门这一点。
江雪梅一进屋就打开她房间的大灯,是那年白袁还在时给她换的灯。几年过去,灯泡又有了些问题,光芒不再,但再怎么不济,也还能将这个房间照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