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油条的高二学长不嫌事大的喊:“有事怎么不找学长帮忙?学长给你们叫几个能打的!”
学姐三两成团围在一起讨论八卦。
“听说是为了一个女孩。”
“为爱群战?”
“不是的,别乱说,听说是四班的班长先出口伤人,五班的人就坐不住了。”
“这样啊,那活该。”
老得要枯萎的高三学长学姐手下笔速快得要冒火星,只为快点写完这题能赶去凑一下热闹的尾巴。
有人先一步完成,笔一扔,健步如飞地跑出去。
有人喊道:“狗贼,你等等我!”
有人已观摩了一分钟,觉得没意思,失落地回来。
两批人在楼梯间相遇。
一个问:“谁打架?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说:“年轻人头脑发热,瞎打,没名堂的。”
十多分钟后事情才逐渐平息。
累得气喘吁吁的男生们有的瘫坐在地,有的四仰八叉地直接躺在地上,脸都青一块紫一块。
桌椅书籍尸横遍野。
年过半百的教务处主任站在楚河汉界的中间,摸了把额头的汗,喘着粗气厉声质问道:“校规都不放在眼里是吧?拉都拉不开你们是吧?是想通通被开除对吧?是谁先带头挑事的!是谁!”
见无人说话。
主任看向两位班主任,“班长是哪个?让他们出来!”
四班班主任是位女老师,严肃且尴尬地朝徐娇盛招手。
主任认得这张面孔,是作为新生代表之一上过礼堂讲话的。
五班班主任叹口气,说:“陆潭,快起来。”
主任顺着声音看去。
这个后仰着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男生他也认得,刚刚就是他,拉都拉不开,还给了他一拳。
主任被气笑,“好,很好,班长带头打架是吧?”
陆潭一双黑眸沉甸甸的,眼里没有丝毫慌乱,他抹去嘴角的血迹,站起来,漠然地看向徐娇盛,说:“是四班班长先出手伤人。”
主任笑得更大声了,“好啊,非常好,非常非常好!两位班长带头生事!”
接着,主任脸色一变,凶悍道:“你们两个!都给我去办公室,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其余同学,解散回自己教室,每人一万字检讨!下周一停课一天,挨个给我上升旗台检讨犯错!所有老师都再回去给自己班级做一遍校规教育!这是我们学校建校以来发生过最严重恶劣的事情!!!”
两个班的人又梗着脖子无声僵持了好一会才不情不愿地散去。
关上教室门,互相帮衬着扶起课桌椅子。
几个平常大大咧咧调皮惯了的男生故意捂着红肿的脸哎哟哟叫着,求女生们帮忙整理课桌。
女生口是心非,说着不愿意,却早就行动了起来。
地上如雪花般的试卷参差不齐地交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白妤和杭臣的课桌最靠近后门,是这场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卷子和本子上都是脚印。
白妤蹲在那儿,一本本一页页地擦拭干净。
马盈薇和姜素想帮忙,白妤扬起一个微笑说不用了。
分类完毕,白妤惊觉,空白书籍与试卷已经高于他留下的笔记课本。
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到底什么时候能联系上……
“白妤。”
在她发愣时,后门被打开,没走多久的班主任折了回来,喊她的名字。
白妤并不意外,她知道教导主任肯定会叫她过去的。
事情也算因她而起。
班里的同学仿佛也猜到了班主任的来意,争先恐后地解释说:
“老师,真不关白妤的事情,是隔壁班挑衅。”
“老师,隔壁那女的说话太难听了。”
“老师,隔壁班冲过来时都是提着扫帚来的!我们都没用武器,纯肉搏!”
班主任太阳穴突突地跳,呵斥道:“安静!都安静!等会你们一个都逃不掉,我等会来收拾你们!”
话落,班主任放低了些声音对白妤说:“别紧张,就是过去把事情说说清楚,走吧。”
白妤安静点头。
偌大的教导处办公室,暖气充足,熏得里面的人面红耳赤,只有陆潭神色不变,不卑不亢地站在那边,挺拔得宛如一颗白杨树。
教导主任见到来人,打量了几眼白妤,问道:“你就是白妤同学?”
班主任轻拍白妤后肩膀,示意她进去吧。
白妤走到陆潭身边,回答:“老师,我是。”
教导主任双手叉腰,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心情说:“白妤同学,你来把事情经过说一下。”
白妤回想了一番,尽量还原每一个字,每一个场景。
她说的与徐娇盛和陆潭说的都有些不一样。
她的更完整,更让人意外。
因为,徐娇盛说的前半段,她如何关心初中同学身体健康,好心询问却没得到好报。
陆谭说的是后半段,徐娇盛无故伤人,白妤被推倒在地,手肘都破血流血了。
三位老师听完,不约而同看向白妤的手臂,果然又是乌青又是血块的。
各自心里都有了判定。
五班班主任说:“主任……您看,这事儿……”怎么说,怎么处分?
四班班主任说:“主任,其实说白了就是青春期的孩子之间起了口角争执,大家一拱火就闹大了。要不……”就写个检讨批评一下算了。
教导主任谁也没听,背过身,难辨情绪地说:“请家长,不管你们家里是做什么的,明天你们几个的家长都得来学校面谈。”
静默几秒,两位班主任表示会通知到位后领着自己的学生回自己办公室。
好在两位班主任不是一个办公室,可以避免说场面话。
白妤的班主任姓江,名应,毕业于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在这里教化学。今年刚过而立之年,虽年轻却很有威严,班里的学生都很尊敬他。但也因年轻,有自己坚守的原则,偶尔十分执拗。
大中午的,化学组1办公室其余老师差不多都在,江应走到门口时犹豫了一下,转而把白妤和陆潭带去了斜对面的无人实验室。
没有外人,江应开门见山地说道:“刚刚主任说的话都听明白了吧?明天父母能按时到学校吗?”
陆潭说:“应该能。”
白妤说:“我也是。”
江应:“那就好。估摸着也不会有太问题,但是不论事情起因如何,大家都太冲动了。这拳头是能乱挥的吗?看把主任给打得,我差点以为我职业生涯到头了。陆潭你还是班干部呢,杭臣现在不在,你就是班长,班长班长,什么叫一班之长?不带头做别的,带头打架。”
陆潭和白妤同时低下头,认错态度良好。
江应随手拿过试验台上的燃烧匙,不轻不重地在桌上敲了两下。
他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再有类似情况发生,及时告诉老师,切勿轻易和别人起争执。以后到了社会上也是,处理不当不是两败俱伤就是自己受伤。听到了吗?还有……老师能理解你们,很理解。”
两个人又同时抬起头,眼里愧疚感动交织。
江应说:“再有什么明天见了家长谈吧,你们先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伤口再回去上课吧。”
江应先一步要走,白妤却叫住了他。
她喊着:“江老师!杭臣……杭臣家里人您还没有联系到吗?已经快两个月了,他不回来上课了吗?”
江应闭了闭眼,想着,果然,白妤果然又要问他。
他还记得这个小姑娘第一次来问他时哭哭啼啼的,一边解释她和杭臣的深厚情谊一边说事情的前后原因,最后问他杭臣那边他是否有联系,眼神那么恳切。
身为一个教师,他说谎了,他说没有联系到。
没过多久,小姑娘又大着胆子来问了。
他还是说了慌。
后来来问的频率太高了,高到他一见到白妤就想逃。
这会儿,江应不敢转身,只装出一副公式化的表情侧过眸说:“还没联系到,不过老师一直在努力联系,你不要太担心,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才是正经事。”
白妤双肩下塌,失落地想,果然又是这个答复。
而陆潭看着江应远去的背影陷入了两个月之前的回忆。
那天,她和白妤去交作业,在走廊里偶遇班主任,他像是突然想起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他似的,临时把他叫进了办公室。
江应说:“杭臣生病了,要去北京治病,大概要很长一段时间,你暂时代理班长这个职务,可能会有点辛苦,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来和我商量,如果觉得这影响了学习也可以和我说,我再来重新安排班干部。”
他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老师,杭臣怎么了?”
江应看他一眼,模棱两可地说:“他生病了,不太好治,要看情况。你别往外说,特别是白妤,他们平日里要好,人家家里人特意叮嘱过了,要瞒着白妤同学,怕影响她学习。”
他不清楚具体情况,但心中还是有了个大概。
他每天问白妤杭臣情况的时候是心虚的。
看白妤情绪一比一天不好的时候是厌烦自己的。
谎言再善意也是谎言。
他厌恶一切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