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职完便是春节,百官休沐七日,大理寺也不例外。
因此就算晏南丘诚心想躲,也不能休沐时仍住在大理寺里,除夕这天,她便回了晏宅。
往年除夕夜都是在军中过的,军旅生活虽苦,但除夕夜当晚却是军中为数不多的值得怀念的美好时光。
历来两国交战时皆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除夕之夜不得夜袭,双方士兵各自在营地里,庆祝这辞旧迎新的最后一晚。
除夕,旧岁至此而除,另换新岁之意。
为了庆祝,军中人会将积攒良久的口粮、酒水、荤肉尽数拿出来,还会提前备好篝火,就待夜晚降临之后燃火起舞,痛饮达旦。
当然巡逻的士兵也是不会少的,但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总有小人不顾道义。
好在晏南丘从军的时候都没有遇到。
显然齐国的将领也不屑于做这等卑劣之事,而是默默地遵守这一约定。
所以,今年倒真的是晏南丘最形单影只的一年了。
往年在家中,有父母亲朋,后来去军中,有袍泽同盟,倒还真没有如今年这般,只剩她一个人。
一种无言的寂寥淡淡地从心底浮了上来。
但晏南丘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多做什么。
她这条路注定是孤独的,她素来知道。
她素来知道。
回到晏宅的时候门房拿来两壶好酒,是卫长青与薛世伦送来的。他们倒是很想过来陪她,但进了京,他们也有自己的父母氏族,根本脱不开身。
晏南丘十分理解,没有多说什么。
她把府上的下人叫到一起,大家围坐在一旁,吃了顿还算可以的年夜饭。
因为家中人丁单薄,晏宅仅大门上象征性地贴上了新的红对联,其他的便没了,远不如左邻右舍那般张灯结彩。
晏南丘看着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的院落,听着隔壁屋舍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听着不远处断断续续的爆竹之声,双手负在身后,对下人道:
“年纪大身子受不住的就先回去睡吧,今晚不用守岁。”
下人们听着主家这一句话,皆是面面相觑。
晏南丘府上的下人,大部分都是从牙行买的。但她挑选下人的眼光与其他人迥然不同。其他人都是挑年轻的,青壮的,貌美的,而她偏偏挑一些年老体弱的,或是身有残疾的……
用行话来说,皆是“下等货”。
这也导致朝中很多人对晏南丘看不起,背地里笑她不识货的不知凡几,而只有少部分人知道,晏南丘这么做的目的。
她只是不想这些弱势者受更多的苦罢了,虽然……若事败他们也会遭她牵连,但跟着她,至少能享受一段安生时光。
下人们皆是点头应好,但真的收拾东西回房休息的却没有。
晏南丘早知是这种情况,也没多加干涉。
她知道有些主家会强迫下人守夜,她这么说只是给了他们一个选择的权利。
守岁是除夕夜的传统,大多数人都会遵守,但若身体不适或者其他原因不能守岁的,就算去休息也无妨。
这便是晏南丘想表达的意思。
她说完,便回房了。
她房间不大,一扇屏风隔开里外间,时间还早,她便燃着灯油看书。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门外一阵熟悉的“咯吱”声,晏南丘放下书,不知怎的,心中竟然快慰起来。
不消多说,她就知道来人是谁。
果然,没多久,就听一道悦耳的声音道:“晏大哥,我来陪你守岁了。”
伴随着轮椅的吱呀声,萧景凌披着一身大氅“走”了进来。
当然,是在下人的帮助下,才进的晏南丘的房间。
“你怎么来了?”
晏南丘说这话时,连自己也没注意,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萧景凌注意到了,心中暗自给自己这一行为点赞,面上却像没注意到似的,笑着朝晏南丘道:“我府上冷清,没想到晏大哥府上比我还冷清,怎么,晏大哥不欢迎我来?”
晏南丘语气柔和了许多,解释道:“也不是不欢迎,只是守岁要守到很晚,我怕这儿太寒冷了你身子受不住。”
说罢便看向他的腿。
却见他腿上被一个厚毛毡盖得严严实实的,晏南丘这才觉得自己可能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