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去国外了?”
时衿正捏着手机面对墙站着,她将额头抵在墙上,这是一个常见的防御姿势。她认为,思绪繁杂的时候将脑袋挨在白花花的墙上,墙壁就会帮她把烦恼给吸走。
“你都听见了?”她转身,抬手摸了摸额头的红印,睡衣领口顺势滑下去一半,露出显瘦白皙的肩膀。
顾筝弦上前,扯着她衣领往上拢了拢:“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时衿低着头扣手,没有说怪她,也没有说不怪她。事实上被听到也好,就不用她再特意给顾筝弦说一遍了。
“所以呢?”顾筝弦看向她的眼神软了软,犹豫许久才开口问:“你不去交流学习是因为我吗?”
这样直白坦荡很符合顾大小姐的性格,却让时衿出乎意料。
抬抬眼对上顾筝弦,她们离得很近,却没有丝毫的压迫感。人的眼睛里通常会装下当时的百转千回,时衿却从那双干净漂亮的眼里读不出任何情绪,或许这就是她说的喜怒不形于色的。
“是,也不是。”时衿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她是个理性的人,顾筝弦确实会让她有不去交流学习的念头,但她放弃这次机会的原因,又不只是这一样。或者说,除了理性之外,她的灵魂里还藏着点叛逆,她不想被人安排了。被她外婆。
这个原因她没有告诉顾筝弦,毕竟在顾筝弦眼里,爱萍外婆是个很可爱的小老太太。
耷拉着脑袋的时衿看起来比平时更小,好像从前塾里犯了错被罚去面壁的学生,低着头垂着手,不敢看夫子哪怕一眼。
顾筝弦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慢慢思忖了好一阵儿,然后才开口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两个这段时间都乱乱的?”
说出这话的时候,顾筝弦心里早就说过一万句抱歉了。若非她的叨扰,若非她一直死乞白赖粘着人家,时衿的生活也不会这样乱糟糟。
“我的出现并不在你的计划范围之内,我能感觉到,你的生活被我打乱了,许多事情都是赶鸭子上架。”比如教顾筝弦走T台,帮她适应现代生活,再比如帮她运营微博,回应网暴。
“倘若没有我,你还可以继续做个普通学生,就像宿泱姑娘和倪诺她们一样,顺理成章地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你不会被无缘无故被网暴,也不用陪我参加莫名其妙的活动,学着怎么圆滑,护着我。”
时衿居然还有些感动,眼眶湿润了。
“但是,不仅仅是你乱了,我也乱了。”顾筝弦小小咬一下嘴唇,随后将笑容扩大了几分:“时衿,你很聪明,很懂得怎样回避我对你的感情,但我也同样懂分寸,知廉耻,决不是戏中那样死缠烂打的性格。”她们古代女子都很矜持的好吧?
“非其时,非其地,虽遇其人,或终为憾矣。或许我们的相遇本身就是错的,生活才会越变越糊涂。”
“所以呢?”时衿听出她话里有话。
“所以,趁我还没有十分喜欢你的时候,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啊?”她疯了吧她?才来这儿几天啊?就扬言要过独立生活了?
“这不行吧,你身边没个人,感冒发烧怎么办?上班迷路怎么办?再严重一点,有人入室抢劫,又怎么办?”
顾筝弦不动声色听她说完,然后弯了弯眼睛,说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或许,你可以试着相信相信我。”
时衿想了一阵儿,从墙边走到餐桌前面,又从餐桌前走到厨房,最后郑重其事出来说道:“让我考虑考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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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的苏城偶尔会下雨,雨不大,但雨势很急。通常下十分钟便停了,路面干净湿润,像个巨大的蒸笼。
时衿拿着车钥匙走进蒸笼,发动,却看到顾筝弦带着墨镜打着伞,踩着细跟从车门旁边走过。她的气质真是好极了,穿着黑色打底衫和阔腿牛仔裤,细腰若隐若现,耳环在闪着碎光,手机在她手里活像个奢侈品,连同伞檐上滴下来的水都衬得温柔许多。
诧异之时,时衿手机响了,是顾筝弦发来的语音:“我今儿个坐地铁去公司。挂念我的话,去18层B107棚等我便是了,今天盯宿泱拍杂志。”
顾筝弦打字还是不大利索,通常会发语音。她也不会用表情包,所以聊天记录显得冷冰冰的。
时衿心里一沉,看来她打定主意要独立了。
不紧不慢地翻了翻表情包库,时衿挑了张黄油小熊比ok,给顾筝弦发过去。
然后,她开车去了工作室。
时代大厦一如既往的高档,连地下停车场都很少能闻到汽油味。时衿比刚来的时候习惯许多,自如许多,但也只是过去了一个月而已。
门口那个白手套保安帮她刷卡按了电梯:“小时来啦,今天怎么没见顾老师一起?”一个月了,上早班的保安没有变过,每天都会客套两句。但他一直戴着口罩,只知道他脾气不错,很热情,不晓得口罩底下长什么样子。
时衿微笑着道谢:“顾老师坐地铁来的,我们没有一起。”
说这句话的时候,时衿有点落寞,这是她第一次自己来工作室,也是顾筝弦第一次自己坐地铁。
这样的变化看起来有些突然,其实不是。最近两个人都有些别扭,她不是没有察觉出来,但时衿习惯被动,只要对方不说,自己不会做第一个提出建议的人。
“到站了吗?知道怎么找出口吗?”时衿还是不放心,在电梯门关上的前一秒点了发送。
机械的数字跳跃到十八层,厚重的铁门打开,被网络拖住时间的信息弹出来:“还在路上,勿念。”
她有功夫打字,说明还在地铁里。
当然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