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然拜访,我是潮崎久世。”那个人这么介绍自己。
还在工作的时候,瑞枝曾经在高档餐厅见过好几张经常在电视或者杂志上出现的脸,仿佛只有那么漂亮的人才能在那里用餐,而眼前的潮崎久世轻松地就能获得那样的资格。瑞枝看着他,不知为何,一瞬间掠过她脑海里的是松尾芭蕉的那句“啊,容我将它们比拟作,千月映千田”。
在山内登进入高林的卧室收拾资料时,潮崎久世被招待着坐在了客厅,他出乎意料地拒绝了咖啡,而是要了红茶。
“一喝咖啡就完全睡不着。”他这么解释着,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一点细纹都看不到。他语气温柔,不动声色地向瑞枝打听着高林都司的事,在对方感到窘迫之前就体贴地转换了话题。
这种氛围让瑞枝仿佛回到了人生的黄金时代:年轻、思维敏捷、畅所欲言,柔和的交锋仿佛飞旋、碰撞的双人花滑舞步。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很多与高林相关的细节:圣诞夜一起去吃大虾天妇罗,笑着牵起的手里满是汗水;公寓的窗外有一排樱树,每到春天软风卷起樱花送到跟前......
原本以为乏善可陈的生活里原来布满了金沙似的细微末节,瑞枝滔滔不绝地倾诉着,仿佛他们原本就是一对恩爱夫妻。但骤然间,这种愉悦消失了,就像梦醒的那一刻,影视剧截取般的影像破碎了,樱花消失了,大虾天妇罗的香气也消失了......从她开始快乐那一瞬起就酝酿着的不快,像啤酒粗大的气泡在杯中破碎。
在她对面,潮崎久世露出疑惑而柔和的笑容,这个笑容和那个已经埋在六尺土下的人一模一样。明明那么明亮,瑞枝却觉得眼前朦胧,连带着对方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破碎,仿佛十分湮远,像是从梦这口深井里传出来的回声。
她甚至来不及说一声抱歉就匆匆起身,跟着盥洗室的水流声响起。潮崎久世将目光移向窗外,原本晴朗的天气不知何时阴沉起来,仿佛马上就要下雪。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音乐,波浪似地重复着:
“The ship is slowly sinking
(船正缓缓被水淹没)
They think I’m crazy but they don’t know the feeling
(他们认为我已病入膏肓但他们无法体会这种感觉)
Oh you make everything okay
(你无所不能)
We are one in the same
(我们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Oh you take all of the pain away
(你抹去了我所有的伤痛)
Save me if in become
(当我被恶魔吞噬时)
My demons
(拯救我)”
山内登很快就处理好了电脑和资料的事情,临到告别时,潮崎久世从随身携带的袋子里取出了一瓶酒。
“我跟高林许诺过要送给他一瓶酒,”他侧过头来轻轻一瞥,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突然垂在眼前。瑞枝不由自主也跟着去看酒瓶,是一支尼格罗尼。
“......很适合他,不是吗。”他没有期待答案,就这么把酒瓶放在瑞枝的手中,带着山内登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