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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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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枝并不知道的是,高林其实对她的痛苦心知肚明。那段不堪的记者经历成为了某种让他超越性别之分、去体察对方心绪的天启,又或许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容易将他人的痛苦叠加到自己身上的人。从孩提起就对世界隐约有种不信任,不断被虚无感侵袭着。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瑞枝是那种能在青山的纪国屋购物就开心得不得了的女人该多好。她可以穿着带跟的皮鞋、高级薄款开衫,兴致勃勃地推着婴儿车徜徉在最高级的奶酪、生火腿、红酒,还有一些根本不知道名字、也不清楚使用方法的香料和半成品之间,毫不在意价格地随意在购物车里放精挑细选的蔬菜——如果只是这么简单就能让她快乐,他会绝不吝啬地支付账单。

但瑞枝想知道的却是——老实、顺从又文静的女性,明明那么努力地去工作,却率先成为了被企业和社会抛弃的牺牲品。用勤劳换取生存——为什么这普普通通的愿望,如今成了做人的全部代价。

高林无法回答,因为他也同样是被狠狠抛下。狂飙的时代列车没有等他们这些短暂离开的人,就这么绝尘而去。属于他的光彩谢幕得如此匆匆,他已经疲倦去探寻什么是人生的意义。他离开了水面,不再去争做竭力绽放、引人注目的花,而是变成了水底黑黝的石卵,平静地度过每一天。

那天和楠田陆道分别后,他沿着河岸漫步到芦苇弯腰喝水的地方。远处的烟囱冒出白烟,仿佛写给天空的一封长信。他平静地走过荡漾着斜晖的岸边,就像是之后的很多个平静的黄昏或者夜晚,就像是这个寒冷的冬夜,在杀/死对方后仔细地处理好痕迹,将沾着血的手套脱下装进包里,穿过破败不堪的街道,回到灯火通明的人间,为日花里带回一份甜美的冰激凌。

宁静的黄昏不曾浸染他的时光,冰激凌的甜美也只停留了短短一瞬,在他即将干涸的人生之井中,会让人感慨、欣慰、愉快、惆怅的一切都迅速地从缺口处消失了,只留下澄澈的、薄薄的一层残骸,让飞鸟和天空倒映身影。这就是他与人间一切的互动,没有意义,没有悔恨,只有存在。

高林都司没有去思考自己究竟会以这样的方式生活多久,而结束的时光也快得像是冬日的黄昏。

那是没有任务平淡的一个夜晚,只是到中目黑的“BIERREISE‘98’”去小小啜饮一杯啤酒,回来的路上被16岁的高中生用轮滑板击中了后脑,在猛烈地眩晕和疼痛后大概又被打了好几次,但高林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了。在一个小时后他被路过此处的巡查发现并紧急送往医院,却始终没有苏醒,两天后就在昏迷中停止了呼吸。

犯人在袭/击高林后从他钱包里拿走了500日元,随后拨打了报/警电话。他供述称,袭/击并抢/劫不认识的人,且确实想杀/人,“厌烦每天的生活,就想杀/人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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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起案件后来被渲染为“平成时代的教育失败”典型之一,有关学生精/神/疾病的问题再一次甚嚣尘上。许多人留言批评这名高中生,“最近为判/死/刑而犯/罪的行为不断增加,希望重/判,不论年龄性别!”“那片区域虽是住宅区,但几乎没有照明,走夜路必须小心!”“什么样的家长能养出这样的孩子?”

但这都已经与高林都司完全无关了。作为少年犯罪案中的无辜受害者,人们为他哀悼,在他被袭击的路口摆放了花束,他的死亡成为了一篇又一篇抨击社会与教育的新闻素材——没有人知道他双手沾满鲜血,在被袭击的两天前还在北新宿的一间荒屋中杀死了一个人,完美地完成了任务——很快,他就被人们忘记了。

在办完丧事的第三天,瑞枝送走了高林的父母。已经到了六点,懵懂无虑的日花里习惯地打开电视收看《樱桃小丸子》,半个小时后她会继续看《海螺小姐》,一直到七点钟。这个时候瑞枝一般会做些简单的餐食,有时候是炸鸡排、拌卷心菜和黄油土豆,有时候是通心粉和蔬菜沙拉。但今晚她完全没有心情去做什么,甚至提不起力气打电话叫外卖,就这么坐在玄关处的木地板上。

这间公寓并不算大,在玄关就可以听见日花里跟随剧情发出的快乐笑声。头顶上是明亮的日光灯,安装的位置更偏向房屋里侧。因为平时很快就会离开玄关所以并不觉得,今天这么背对着坐在地板上,才发觉灯光从后方射来,人的身形巍峨得像是背着半边天,在水泥地板上投下影子,将玄关处的种种都模糊了。即便这么一动不动去看,看到眼睛酸涩,也总是光线不足的样子,灯光稀薄得像鱼缸里漂浮的微生物。

以前她总是讨厌听见从玄关传来的声音——高林都司的归来打破了她短暂安定的幻梦:由日花里可爱的笑脸、有条不紊的家务与明亮整洁的房屋共同构建起来的无忧乡。不需要再去思考未来,也不必回顾过去,只需要看着现在,像是在夜里亮起的灯光,心灵被充沛地喂饱。

但每当高林回到家中,她就会从这样的幻梦中醒来:撕去温柔明亮的一面,可爱的女儿日花里是为了维持婚姻而努力生下来的;整洁舒适的公寓来自于高林父母的馈赠;整天为家务操持,是因为除此之外无处可去......她只是强行栖息在这个家里的外来者——这个念头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每当想起,相同的痛楚就会无数次穿过身体。就像是不断把手指放入伤口抠出血肉一样。

而这些痛苦从今以后将不复存在——高林死了,日花里将完完全全变成只为了“爱”而存在的女儿,她将在这间公寓里将她抚养长大,存款能够让她们母女不必急迫地为日后打算......

可为什么她依然会感到悲苦呢?

在视野朦胧的玄关处,瑞枝只觉得有种湿乎乎的炽热的东西在向心脏深处轻轻地渗透,仿佛在流血。血流得并不快,也不使她感到痉挛似地疼痛,它只是缓缓地流着,轻轻地洒落下来,像每一滴泪珠都在击打着她的心。

隔天,太阳照常升起。

瑞枝对着镜子才发现眼睛肿得厉害,她草草化了妆,将日花里送到幼稚园,这才回家开始整理昨晚没来及清洗的餐盘。已经居住了好几年的公寓逐渐堆满了生活用品,日花里出生后更是成倍激增。为了储存而买回的柜子挡住窗户的一半,即便在白天也不得不打开日光灯。

因为年深日久,日光灯持续地发出轻微的、烦人的噪声,和冰箱的声音、洗碗机的声音,从公寓旁边经过的车声一起,连接成一种漫长共鸣的微响,仿佛是一只无形的蚕沙沙吃着白日的光景。瑞枝从白光充沛的梦里被拽出来,才发觉自己就这么站着出了好一会神。

今天有个约会——在葬礼上,自称与高林同属一个公司、名为“山内登”的男子将一笔不菲的抚恤金以支票的形式交给了她,并约好在今天来回收高林的笔记本电脑与工作文件。虽然当时还处于悲痛当中,但高林的父母与瑞枝都被支票上的金额震得晕晕乎乎,没有多加考虑就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瑞枝不太清楚高林究竟在什么地方工作,只知道大概在板桥本町一带,如果从环状七号线经过,可以看到在环路和首都高速高架桥交错的路口远处,有一排现代化的高层大楼。

高林究竟在做着什么样的工作?瑞枝站在厨房恍恍惚惚地想。她只记得在日花里6个月的时候高林辞掉了原本的工作,跳槽到了现在的公司。那时他们已经不怎么交流,她一心扑在照顾日花里上,高林则出了一次长达四个月的差,直到日花里已经摇摇晃晃开始走路才回来。

从那以后,出差仿佛就是家常便饭,不知不觉夫妻两人分开成两个卧室,连清洁衣服也会各自分开。这些事已经被后来的许多事埋没,但今天它突然从脑海中浮现,还伸出许多细节——门铃在这时响了。

出乎意料,来的人除了山内登外,还有另一名年轻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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