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隆德佝偻的身影被夕阳拉长。他手持长剑，大踏步向长街尽头走。

江潮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道：“我们也不耽搁时间，明日一早出发去彭溪门。”

“嗯，”林夕眠展颜一笑，“既然马上就要离开繁宁镇，不如今夜出去逛一逛？”

＊

夜幕低垂，月光如水。

繁宁镇有一处僻静山谷，林木与灌木丛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野花散发独特的花香，淡雅轻柔，沁人心脾。

黯淡之中，流萤在天地间飞舞，时高时低，时缓时急，仿佛提着灯笼的仙子。

“这里真美，”林夕眠叹道，她伸手去捕捉一只闪烁的流萤，“我对繁宁的印象还停留在奢靡华贵的九层高阁，想不到镇上还有此世外桃源……”

林夕眠手中力道温柔，淡黄色光亮灵活地从她的指缝钻出去。

噔——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马钱多猛地朝低矮的灌木丛中扑去。

林夕眠立马明了她的心思，笑道：“多多又看上什么草药了？”

马钱多道：“是薄荷。辛能发散，凉能清利，专于消风散热①。我采一些备着。”

林夕眠道：“好，那我和江潮在附近瞧一瞧。”

见流萤漫天，她灵机一动，道：“江潮，我们来比赛捉萤火虫怎么样？”

江潮撸起袖子，“好啊。有赌注吗？赢了奖励什么？”

林夕眠俏皮一笑，道：“赌注……暂时想不到……欸，江潮你不会是斗鸡上瘾了吧？一个小小的游戏都需要奖品激励吗？”

江潮双手比了一个叉，道：“拒绝黄|赌|毒，我就问问。”

“没有奖励，萤火虫捉完就放。”

“好。”

静谧的山谷隐隐传来潺潺流水声。

林夕眠小心翼翼地捕捉流萤，将所得光亮一一放入布袋。

江潮干脆来手捧着，遗漏掉好几只。他没在意，乐呵呵地吹着口哨。

“其实我在城里长大，很少见萤火虫。以前只有去外婆家，一家人在树下乘凉才见过。”林夕眠语气很轻很温柔。

江潮煞风景地道：“我压根就没见过。小学三年级，我表哥去乡下玩，说要给我带一瓶萤火虫，结果第二天全死了。”

江潮摊开手掌。

千万只萤火虫从少年的手掌中溜出，仿佛一束光带，散落在天地间。

林夕眠抬眸，望见月色，望见星光，望见山谷里微弱的光芒，以及江潮俊朗的脸孔。

江潮道：“我没数，你看清有多少只了吗？”

林夕眠摇摇头。

江潮狡黠一笑，“那不能算我赢？”

林夕眠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不行，算你犯规，零分。”

……

一顿折腾，三人也累了，坐在山石上歇息。耳畔虫鸣声此起彼伏，与流水之声交织。

山崖处地形高，可以望见镇上的万家灯火，零零星星，与头上星辰相辉映。

马钱多突然开口：“我们许愿吧。”

林夕眠望向晴朗的夜空，头顶繁星闪烁，“许愿？又没有流星，许什么愿？”

马钱多道：“在我的家乡，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只要在空荡荡的山谷中许愿，这声音便能传到天神耳中。神灵听见我们的祈愿，就会在暗中庇护我们。”

江潮道：“还有这种传说？那岂不是一有烦心事就去空谷许愿？山神都忙死了。”

马钱多道：“是呀，所以山谷里总是回荡着各种各样的回音。我经常和兄弟姐妹们坐在山谷悬崖边玩耍，那月色如今夜皎洁，我们就在高处眺望远方。

“在我六七岁时，从悬崖远远望去，能看见一湾澄澈池水，形状像书里的太极阵法。在月光朦胧之下，显得美丽而神秘，仿佛一颗光洁的玉石。我们都亲切管它叫‘天地之池’。只可惜后来，这池水竟然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少了清水滋养，‘天地之池’无趣极了……”

马钱多道：“唉，不说这些了，我们来许愿吧。我先来。”

她提高声量，道：“我一定要进入彭溪门，拜‘万毒仙姑’为师！”

林夕眠道：“我一定要平安回家！”

江潮道：“我一定要和夕眠平安回家！”

马钱多困惑道：“你们的愿望这么容易？只要不惹江湖事，一定可以回家的。”

她当然不知道这里“回家”的意义是什么。

林夕眠道：“那我重新许一个——我一定要在魏榆宗见到隐居的‘龙吟剑仙’！”

江潮立马道：“我一定要和夕眠一起在魏榆宗见到隐居的‘龙吟剑仙’！”

……

空幽的山林回荡着欢声笑语。

远处的山峦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夜风微凉，流萤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