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常至极的博宁夏日,正午35度是标配,免不了凝滞空气里的怨声盈路。时弋关上车门,放弃了口头上破天气的附和,冲同事挥了挥手,步伐故作从容,就往分局门口走。
他下定决心,什么都拦不了他的路,遇鬼杀鬼,遇神也杀神。所以那辆经过他身旁的车以及随之降下的车窗,他连半个眼神都没给。而他出了门撒丫子奔跑的样子,也被有心人收于眼中。
你被人追杀了吗。时弋按下电梯按键,得空掏出手机,就收到了孔晌关怀备至的信息。
你为了继续赢我需要这么努力吗。信息又来了。时弋走进电梯,激情回复:你想挺多,这真不需要。
他从镜面里打量了下装扮,省事的一身黑,连他自己都看厌了,得回去换身精神点的。坏了,他突然想到摊在卧室里的行李箱还没来得及收拾,还有冰箱里好几天前买的水果,是不是已经腐烂,开了封的牛奶应当已过期......
来不及制造更多忐忑,五楼已经到了。
电子音提示,密码错误,时弋定定神,吐了口气,指头刚按下去,门就打开了。
他却先比了个嘘的手势,随后左右看了眼,这才蹑手蹑脚地进门,行径堪称鬼祟。
“那我虚心请教,下一个步骤是什么,才不至于辜负我们这出苟且?”池溆靠着墙壁,伸手将时弋刚才贴着嘴唇的指头勾住,恍然大悟的样子,“死鬼,人家想死你了?”
“你别说这些怪东西,”时弋似乎有点嫌恶,皱了眉头,“也不许想,一回两回不要紧,长此以往,你就得沦陷,成为博宁头一号失足青年。”他又强调:“我不喜欢。”
“我早心甘情愿堕落了,太根深蒂固了,”光着脚的失鞋青年池溆目光下落,同指腹一齐摩挲着时弋左手手背那道疤痕,“可我愿意为你改,改好了你就得喜欢,行吗?”
“我......”时弋承认自己难以招架,他要痛痛快快认输,“被你打败了,你有兴风作浪的天份。”他说完瞥了眼墙上的挂钟,还有一个小时十二分钟就得离开。
沙发上的毯子一半坠地,而池溆的头发略微凌乱,显然在他进来之前,池溆在补觉。拍戏到凌晨,再最早的一班飞机回博宁,这是时弋从栗子那里打听来的信息。因为池溆在电话里粉饰过了,说戏不赶,会休息好了再回。
说好要毫无节制地索求的呢,怎么将卖可怜弃在一边,失了策略,丢了索求的资本。
“太热了,我得冲个澡,你去吗,我邀请你。”
极具诱惑力的邀请,虽然池溆两个小时前才进过一回浴室,他客客气气地答了,“可以,我去。”
时弋却磨磨蹭蹭地跟在池溆身后,直到卫生间的门被关上,他们才双双现出原形。
唇舌追逐纠缠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时弋难耐地扯掉池溆的上衣,在他试图穷追那团湿热之前,后腰猛地撞上洗漱台,让他不禁嘶了一声。
池溆的动作停了,接着又松了时弋被推高的T恤,他的目光堪称柔和,传达了坦白从宽的讯号。
可时弋多不识眼色,他这回用鼻尖感触池溆前胸和脖颈的皮肤,是滚烫的,有淡淡的香气,随后装模作样吸了吸,“就别浪费水资源了,我撤回邀请。”
十分钟后,时弋裸着上半身,怀着一颗忏悔的心走出浴室,见池溆背靠着冰箱,吸着一盒苹果汁。
池溆的目光吝啬,丝毫不顾及时弋的出现。等时弋一瘸一拐走到跟前,他才舍得抬眼,“时警官敬业第一名啊。”
“我渴了。”时弋心想,就算是死,也不能做只渴死鬼。
“哦。”池溆将吸管递过去。
时弋猛吸一口,口腔里填塞的尽是苹果味道的空气。他煞有其事地咽下还附带点评,“甜。”说完侧过身去,将后腰的淤青亮出来。
“我真是太不小心了,这伤也真是太不懂事了,”他回身,又晃了晃左脚,“刚才跑太急,脚就崴了,时不我待啊,主要这个道理我太懂了。”
这么多太字穿插,他相信自己的悔恨交加表达到位,便又往前凑了凑,预备发动贴贴攻势,“冰箱里有冰块,你帮我敷会呗。”
池溆咬住了吸管,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惋惜模样。
“迟了,你是惯犯,我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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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溆对待惯犯的态度可谓残酷无情。
时弋软硬皆施,好话歹话说尽,沙发上的池溆不为所动,没过多久接了个电话,将无计可施正枕在他大腿上惆怅的时弋推开,“有事,我走了啊。”
时弋看着池溆戴上帽子口罩,拉着行李箱,便用毯子将头一蒙,喊了声“再见”。
尽管出师不利,但他并不打算就此偃旗息鼓。晚上下班已经将近十点,他又找了家一看装潢就明晓价格会极度刺眼的理发店,剪了头发,还主动要求做了面部护理。
对于店员拍照做宣传的请求,时弋无情拒绝。虽然以色侍人不算什么高雅行径,但这脸日日荒着属实浪费,该用就得用。
他在缓缓上升的电梯里理了理头发,感叹这一顿捯饬值得,不负瘪下去的钱包。可他刚出电梯,电话就来了。
他止了步子,清了嗓子,刚点开接听,喷溅出来的是他并不熟悉且不怎么喜欢的嗓音。
“池大小姐醉了,点名让你来接。”
时弋反应了几瞬,才将池大小姐和池溆关联起来。他从连霖那里得来地址,火速开车赶了过去。
地下停车场停好车,没走几步,时弋就听见有人喊自己名字。他转过头,见华珩关上车门走了过来。
时弋用脚指头也猜得到华珩的意图,他还在严防死守与透露一点之间摇摆的时候,华珩先开了口。
“我们可以交易。”
是交易不公平,还是得来的东西太沉重,时弋推门进入包厢的时候,试图扯起嘴角第五次宣告失败。
只三个人,连霖认识,桌边戴着眼镜年轻人正在敲电脑,还有陷在单人沙发里的池溆。
连霖见人来了,并未显现甩开烫手山芋的如释重负,端着酒杯半点没挪窝,好整以暇地观察着时弋的一举一动。
倒是那个年轻人将电脑一合,看向连霖,“霖哥咱们走吧。”
连霖站起身走到时弋身边,将酒饮尽,“刚才还跟我们闹脾气呢,太稀奇了,我没看够,”他冲年轻人扬了下巴,“于导,你看够啦?”
于导一言不发收拾好东西,背上包就往外走,撂下一句“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时弋看连霖毫无离开的意思,“行吧,我有成人之美,”便俯身轻拍了池溆的脸,“池大小姐醒醒,回家了啊。”
大小姐池溆的脑袋动了动,眼皮挣扎了会,睁眼失败,脸却亲昵地蹭着时弋的掌心。
时弋于是转身好心预警:“连霖老师,你真不回吗,万一闹脾气没见着,全是些影响不太好的,那我可太过意不去了。”
连霖自认见过大风大浪,可当他看见池溆半睁了眼,哼哼着伸手去勾时弋脖子的时候,止不住心下大骇,反差太大,冲击力太强,骂了句卧槽就溜了。
时弋自然没有在这缠缠绵绵到天涯的闲情,将没长骨头的大小姐送回了家,又请进了卧室。
他刚要关卧室门,就听见打视频电话的铃声,随后黎女士的声音冒出来。
池溆将两个中心思想颠来倒去、语无伦次地说了,时弋不听话以及时弋出尔反尔。
时弋没理,他刚接了杯温水,手机就响了。并非池溆混乱的告状奏了效,而是池溆声讨到他这里来了。
他接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端着水杯走进卧室,可池溆并不领情,水不肯喝,还嫌他碍事,打扰自己和时弋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