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吕不韦见秦子楚不欲多说,只得自己续上解释,“不管曾经挟带多少杀心,一旦王孙成为太子,赵国必定会送上诚意……”
原本,这个诚意应当是“嬴异人”的儿子小嬴政。可如今,小嬴政已经平安回到秦国,能做手脚的,就只剩下那个“长子之母”。
“昔日赵姬失踪……应当不是她自己逃亡,而是被赵国的某些人藏了起来。”吕不韦说出这个结论,脸上的表情很是奇怪,仿佛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猜想十分荒谬。
毕竟,那时候谁也不知道“嬴异人”未来的前路是怎么样。除了他这个投机取巧的商人,又有谁会拉长线钓大鱼,拿“嬴异人”的枕边人下手?
可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更好的理由解释一个刚刚生育的产妇为什么会凭空消失。
依照赵姬的性子,就算对“嬴异人”的落魄感到不满,想要离开,也不会选择那个时候。
除非,她是被人胁迫,或者有一个为她提供了底气,让她放手一搏。
比起吕不韦的推测,吕不韦这句话本身所蕴含的信息更让小嬴政诧异。
那个“三日失去踪迹”的说法……竟然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并非指代亡故?
秦子楚低头扫了小嬴政一眼,不知道他心里是何想法。
“这不过是你的猜测。”顾及着小嬴政的心情,秦子楚如此回复吕不韦。
“有备,则无患。”吕不韦的语气颇有几分寓意深长,“到那时,不管赵国是变出一个真赵姬,还是送来一个假赵姬,都对王孙百害而无一利。”
“吕兄的心意,我十分明白。”秦子楚婉拒道,“只是‘先下手为强’——有时候并非妥帖的解决之法。关于这个隐患……可以另寻办法解决。”
话虽委婉,拒绝之意却格外坚定。
吕不韦心中遗憾,也只得作罢。
女子收到示意,行礼告退。
秦子楚被吕不韦迎入内室,两人密谈了半个时辰,就此分别。
带着一筐草叶回到宫中,见小嬴政始终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秦子楚将刚刚重新编好的草老虎递到他的身前。
“政儿若有什么话,就对这个小老虎说吧。”
“……”小嬴政接过那不忍卒睹的编织品,老虎头上的耳朵“啪叽”一声掉落在地。
“……看来它不想听,政儿还是说给我听吧。”
秦子楚的话语说得太过漂亮,小嬴政一时无言以对。
只是心中的阴霾,多多少少被吹散了一些。
他没有再吐槽秦子楚的“技艺”,短暂迟疑后,径直询问:
“阿父为何不顺水推舟,收下那女子?”
“……莫非政儿想让我收下?”
“这与我的意愿无关。吕不韦虽然狡狯万端,但他说的某些话……并非没有道理。”
“政儿,”秦子楚敛去面上轻松随意的神色,欲言又止,“你……是想你阿母了?”
尽管只是为了打消吕不韦疑虑而说出的借口,但秦子楚此时,意外地生出了几分不确定。
不管父母是什么模样,尚未成年的孩子,都会下意识地渴望得到父母的爱……
眼前的孩子表现得再成熟,也只是一个半大的小少年,还不到束发之龄。
或许……他需要一个名为母亲的成年女性长辈,哪怕只是相似面容带来的慰藉。
“……并未。”小嬴政却只是露出烦躁凶戾的神色,“就‘利益’而言,你今日不该拒绝吕不韦的提议。”
“不。”秦子楚捡起地上的老虎耳朵,重新带上散漫的语气,“政儿是不是误解了什么?我之所以拒绝吕不韦的提议,并不是完全因为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任一个可能存在的‘眼线’,呆在我们两个的身边。”
秦王送来的侍从倒也罢了,他们究竟有什么必要,要收下吕不韦送上来的人?
即便吕不韦送人的时候并没有把她当做眼线,也难保未来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何必因为赵国未来可能出现的不安定因素,而接受另一个不安定因素。
久久没有等到小嬴政的回应,秦子楚接着道:“何况……多一个名义上的姬妾,总归是一件麻烦事。”
他将小老虎的耳朵重新装上,递到小嬴政的手中。
“好了。”
小嬴政接过小老虎,尚未出声,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
“王孙,君上唤你过去。”
……
高大巍峨的宫殿,宣室。
秦王嬴稷捏着手中干枯的一团草,玉旒冕冠后方的剑眉严肃地虬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