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澜上辈子经常给梁潼发一些灾害报道,冰冷的数字记录着日期和伤亡人数,往往只能占据热搜的最后几位,然后很快销声匿迹。
梁潼这个人没什么同情心,感情也淡漠,生老病死在他看来无非就是人间一趟黄土一杯,发生了除了接受又能怎么样。
他连自己的生死都看得很淡。
可当数字具象化在眼前时,梁潼几乎控制不住情绪,他对着被水淹没的村庄,几近失声。
一切都和他记忆里的一样,一场暴雨,摧毁了一个留守村,死伤人数,接近整个村的人口。
一眼过去还在水面上的建筑几乎没几个,搜救队队长大略扫了一眼,就知道梁潼说的对,他们搜救的时间会很短。
——因为还活着的不多了。
荣光小学教学楼里,明明雨已经停了,可水位仍在以缓慢的速度上涨,估计是四周城镇的水都在往这流。
孩子们已经没有力气哭了,水淹没过了他们的鞋。中途校长还广播了一次,可实在听不清,在他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广播一声尖响,彻底停止了工作。
他们从窗口往外望,只有一望无际的水,似乎连山都快要消失在水里了。
操场,食堂,大门。
没了,什么都没了。
何映艰难地睁着眼,他的状况很差,微烧变高烧,没有药又滴水未进,嘴唇干裂流血,又干了,糊在嘴上血肉模糊,显得恐怖。
孩子们不怕他的样子,但怕他出事。他们很担心何映闭上眼就醒不来了,按照小岑老师的吩咐,每隔一会就拽一下他。
学长一直在观察着外面的情况,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他在何映病后自己守了六个小时,终于看见了远方的一点橙。
那是搜救艇。
顾不上什么“喊越大声越晚被救”,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道:“这!这!有孩子!”
听到了的学生立即围过去,齐声大喊。干哑的嗓子其实发不出多大的声音,但可能是他们求救的念头过于强大,搜救艇往这边来了。
何映拖着身体走过去,挨个把孩子抱起送上搜救艇。他们这有三十几个人,除去搜救员,这批只能带走十几个,于是先把状态差的送走。
学长原本也想让何映跟这趟走,可何映态度坚决,哑着声音道:“天塌下来都不能让孩子顶着,我等下一批死不了。”
他靠着墙,视线模糊,隐约看见搜救艇上有个人下来让位置给他上去,他就随手拍拍自己身边的一个小男孩:“去吧。”
小男孩抱住他的大腿:“我不……小何老师,你走吧……你都要病死了……”
搜救队的人走过来,从后面抱起小男孩:“我带了药,你的小何老师会没事的。”
他把小男孩送上搜救艇,和队长说:“我会点应急医学,先留在这,反正没力气划船了,下一趟再接我。”
搜救队队长没犹豫,但凡换成他自己也会选择先下来救人,点头道:“注意安全,你要是死了可没有体制内的追悼会。”
梁潼笑了笑,脱下了救生服,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应急药,走到蹲下的何映面前,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估摸着接近四十度了。
何映昏到看不清东西,对方递过来的药他几乎就是干吞进去,糖衣在喉头融化,苦意蔓延整个口腔。喂他药的人手在抖,轻轻地把他拥入怀里,低声喃喃着什么“幸好”“及时”,何映没有力气,干脆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昏昏沉沉地想,这声音怎么像梁潼。
相贴的体温很舒服,一直紧绷的神经在熟悉的怀抱里骤然松了,何映这下彻底昏了过去。
病房内,消毒水的味道盖过了一天一夜的土腥味,何映艰难地睁开眼,入目的就是洁白到刺眼的天花板。
身体过于酸软,他转动眼珠看了一圈,判断出自己现在在医院,说明他们最后都脱困了。
隔栏外有人在打电话,似乎是怕吵醒在睡觉的人,声音压的很低,但吐字清晰,足以让集中精神的何映听清。
“报道出去了?好……捐救灾物资渠道吗,不用了……”
“……已经用不上了。”
梁潼结束了和蔡澜的电话,走回来时猝不及防对上何映睁开的眼,立即快步走到床边,手撑在床边急切地问:“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头还晕吗?”
何映先问道:“物资……用不上是指……”
梁潼默了一瞬,答道:“生还人数……不到一百人,政府已经安排好他们的临时住所了。”
这是一场重大的天灾,甚至连准备的应急物资都没有用武之地,经过评估,后续也不会再在原址进行灾后重建了。
何映点点头,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早就猜到结果,先回答了梁潼的问题,然后道:“你为什么在搜救现场?”
梁潼没想到秋后算账来的这么快,有些尴尬:“逛你的个人超话时知道你来这了。”
他已经吃过了瞒着何映的苦头,一五一十地解释道:“我记得这个时期这里有暴雨,以及那个村会被淹。可你们一开始没打算去那个学校,上辈子这个综艺也没有出事,我以为你和他们在一起会安全,只是想打电话提醒一下,顺便和你说句话……”
把人拉黑了的何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