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于嫉妒,指着远处的何映对梁潼说:“这种人和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
“烦人,虚伪,好色——”
或许后面还说了一些“我们才是同类”之类的话,但梁潼没听。
被高博文提醒那边有人指着后的何映望这看了一眼,和有些怔愣的梁潼四目相对,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远比晴天要明亮,肆意又张扬。
那一刻梁潼想,也许自己早就对何映一见钟情了。
梁潼做出了自己十七年按部就班的人生中最疯狂的一个举动——他答应了何映的告白。
何映追人很有一套,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让梁潼适应了他待在身边的感觉,只要梁潼喊一声,何映就会出现在他身边,然后露出他最喜欢的笑。
很难分得出这两个人到底谁在这段感情处于上下风,也许看起来委曲求全的是何映,可真正被牵着鼻子走的是梁潼。
带饭,同行,出游,约会,牵手,相拥,甚至更亲密的举动……
这些梁潼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和人做的事情,何映都做到了。
何映成了梁潼的第一,唯一,可梁潼占据不了他的全部,虽然他也不打算干涉何映的交友。玫瑰不该被珍藏起来,就应该在阳光下生长,梁潼想当合格的拥有者。
何映本就应该被所有人喜爱。
可交流的不对等让他感到无力,他很羡慕苏谨言他们,他们的友谊远比爱情更要稳定,他们可以站在挚友的立场上来劝何映分手,对方非他的良缘。而面对这种指责,梁潼哑口莫辩。
他第一次和母亲说自己谈恋爱时,梁柏桉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说:“分了吧。”
梁潼的语气也很淡:“我不。”
面对儿子迟来的叛逆,梁柏桉有些疑惑,但她没空关心这些,她压根不在乎儿子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道德品性如何,她只想把梁潼掰回正轨:“你是我的儿子,学不会爱人,别白费功夫了。”
“人生不该浪费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上。”
梁潼看着年近半百的女人,过度劳累让她头发花白,神情疲惫,甚至他站在她面前时,她都还在盯着电脑屏幕工作。
他突然觉得梁柏桉很可怜,明明说着不在乎前夫带来的伤害,却还是把对方临走前的指责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他的人渣爹说,你们母子俩都是没有心的怪物。
梁柏桉把他丢出了门,欣然接受了“怪物”的冠冕,并励志于传给梁潼。
可梁潼不需要。
基因或许决定了很多,但感情却不由基因决定。梁潼像绿野仙踪里的铁皮人,原本是空荡荡的一块,在何映热烈的爱下生出血肉,挣扎着想要一颗心。
所以他说:“我们不一样。”
这句话他对潘敬知说过,对渣爹说过,现在也对梁柏桉说了。
他不在他们给他划定的范围里,不是他们自以为的同类。
他要到阳光里去。
梁柏桉终于抬头了,眼睛很红地盯着他,然后说:“那你也滚吧。”
梁潼麻利地滚了,这是他上辈子最后一次听梁柏桉的话。
听起来似乎一切都在逐渐好转,饶是何映都这么认为,明明知道结局,但他还是问道:“然后呢。”
十分钟早已超过,梁潼刚才给两个人倒的热水已经冷了,但既然何映给他说下去的机会,梁潼不可能主动提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像舞台剧的反派一样被迫袒露向观众袒露心路历程,很羞耻,很尴尬,可不开口,没有人会懂他。
“然后,我怕了。”
何映的爱来势汹汹,他善于和梁潼表达爱意,“喜欢”两个字梁潼一天能听到好几遍,像游戏里的角色,点一下蹦出来一句语音。
说得多了梁潼嫌不真,说的少了梁潼又不安,他根本就不敢信何映的甜言蜜语,哪怕听起来都出自肺腑。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被何映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被何映爱着,但不是他的人。
梁潼竭尽全力地想找到那个人与“梁潼”的相似点,可他找不到,人是很难认清自己的,听不得缺点,又看不见优点,除了最显眼的皮相外,梁潼根本不知道何映在喜欢什么。
而大学远比高中时期要顾虑得更多。
梁潼不明白何映为什么要报考南京,不知道何映为什么不接受自己的钱,也不了解何映每天晚回家是去干什么。
等他意识到他的玫瑰开始衰败时,已经太迟了。
何映开始和他争吵,开始减少见面,开始一言不发。偶尔能平心静气坐下来的时候,却也是相顾无言,然后何映开始找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像被设定了程序,必须要陪无理取闹的玩家够一定的时长。
何映不该是这样的。
梁潼想,也许他该和何映分手,移植的玫瑰回到土壤,总归是要比凋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