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后,程希珏又回了趟英国。
期间,Delay除了忙他们的新专辑以及与之契合的主题演唱会工作,就是和“乐团季”节目组合作的跨年演唱会。
与旗下五支新锐乐队结束改编想法的会议后,Delay回到录音室,开启第三轮专辑曲目排序与间奏串联的讨论会。
他们已从30首曲目中选出了15首作为新专辑的内容歌曲。
与前两次Delay成员进行讨论和筛选不同,这次Delay找来的各自的家属,还有吴虞一起。
四专后,家属参与决定专辑曲序就成了Delay里一个不成文的默契。
作为在另一个时区的家属,程希珏以线上方式参与该次会议。
几位家属都很了解Delay的六专试图讲述的故事与传达的讯息,在了解所有备选曲目的创作来源和听过后,她们站在“Delay见证人和听众”的双重角度,给出了她们的排序看法和建议。
结果虽颇具有戏剧性,但最终把新专辑的曲目顺序问题解决了。
会议室里只留下宋聿。
“吃早餐了吗?”
“还不吃晚饭吗?”
隔着屏幕,跨着时区的俩人抿嘴而笑。
“吃了。”
“等会儿去。”
一瞬的静默后,程希珏和宋聿再次心有灵犀。
“我很喜欢新专。”
“喜欢新专吗?”
这一句话像是多此一举,可只有说出来,才能最准确的传达心意。
挂了视频,程希珏收拾了东西,出发去大英博物馆。
伦敦有无数的博物馆和展览,而她独爱大英,不是因为这里有超过八万件展品,跨越两亿年的人类历史,而是因为这里有弥足珍贵的中国玉文化和佛像文明。
大英博物馆中的玉器体系非常完整,中国玉器展厅中陈列了从新石器时期玉斧至明清时期玉坠,长达7000年的玉石文化;而在特别开辟的33号b厅里,特别展出了中国历朝历代的皇家玉器藏品。
除却在国博,你很难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博物馆看到如此完整的玉器体系藏品。
在博物馆二楼与三楼的楼梯空隙间,屹立着一尊高达6米的隋朝汉白玉阿弥陀佛石像。
佛像面容俊秀,双目微启,双唇紧闭,微露一丝浅笑,佛陀的慈悲和智慧宛然在目;披通肩式袈裟,长裙束腰与胸前系结,佛衣佛衣褶皱整齐,精湛的工艺水准将僧侣的简朴清净和庄严肃穆入木三分。
其双手虽丢失,但其右臂上抬、左臂平出略下的姿势,仍可以推断出佛手的姿势应为右手施无畏印,左手施与愿印。
这座从中国流失于海外的佛像亦是大英博物馆收藏佛像中之最。
程希珏曾查过史料,这座重2.5吨的阿弥陀佛石像,曾被文物贩子切为三段后运到海外,几经转手,被人赠与大英博物馆。
数不清有多少次,她立定在这尊阿摩陀佛石像前,揣摩陀佛心理。
在经久的年岁里,他们是以何种心情,以流散的身份,在无论何以万年都无法熟悉的土地上,半生流离坎坷,是否也曾怨过?还是想得更多的是“祖国陆沉人有责”,所以几番干戈满目、兵戈扰攘后,仍然岿然矗立,以无量功德守此间华夏文物安然至今?
同样,程希珏也记不得有多少回,她伫立在佛像前愤然和祈求,她问天为什么阿兹海默症找上了爷爷,也祈求爷爷怡然养寿。
可这回,程希珏对着佛像,说起了她的心里话。
“无量佛,偷偷告诉你,我刻过你,不止一次,可是没能镌出您的半分气韵。我第一次雕凿你,是我决心再一次拿起刻刀。我记得当时我的手抖得厉害,虽然比我第一次拿刻刀摹刻没好多少,但我还是很开心,因为那个时候,我重新找到了玉雕的意义,它之于我,不仅仅是热爱,更是一种延续。”
玉之在石,抵掷则瓦砾,追琢则圭璋。
在程老爷子的病情发展中,他的大脑已不再产生新的记忆,却不断发出对“琢玉”的需求,程希珏后来才领悟到,不是爷爷始终没忘记玉雕这件事,而是因为他对“玉雕”的记忆消失了。
回国前一日,爷爷问程希珏:“阿聿呢?你们不是一起回来的吗?”
程希珏握着爷爷粗粝的掌,顺着爷爷的话,温声细语地回答,“爷爷,阿聿工作上有事临时先回去了,我们下个月一起回来陪您过年。”
爷爷开心地笑了笑,程希珏知道爷爷并不是因为开心,而是因为得到了回应。
“程希珏!”
听见声音,程希珏转身。
屠诗举着手机奔了过来。
程希珏也不动,等着屠诗小跑到她面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