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得及思及他当时的回复,程希珏拿出他当时的解答,“你当时说,Delay练团总是Delay,但音乐作品永远不会,但你们每一首完整的作品就像做汉堡,会随心意添减材料,做很多很多个,直到做出一个能通融Delay四个人口味的才会停下。”
宋聿没说话,等程希珏继续说下去。
“你们曾经说过,Delay的音乐,就算别人不喜欢,也必须服气。因为你们很有信心,你们做出的每一首作品,都经得起评判和审视。既然这样,暂时被Delay pass掉的创作不代表它不是好作品。”
“况且,也没说流回曲库里的歌,不能再取出来?”
“除非......”程希珏双眼一晃,“Delay有一天写了我都觉得难听的口水歌。”
”英雄所见略同。“沉默的段潇,先于宋聿开口。
胡宇:”诶,你怎么抢我台词呢!“
宋聿双唇微抿,好一会儿,才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自从迈过八岁那个坎儿,宋聿至今还没出现创作灵感枯竭的迹象,也就从来没思索在某一阶段被pass掉的歌重新提取的路子。
从聚贤亭到聚景园,路环湖而傍山行,文化名迹多不胜数,凌霄绣球盘横在洋楼外墙,好不风光;两旁的悬铃木,碧绿成荫,守住夏日里的片刻清凉;阳光树缝下斑驳,伴与蝉鸣夏味,挥在他们身上,当年少,好时光,自此有了具象。
跨过丰豫门,Delay随意地聊到用各自的乐器嘲笑对方的趣事。
这个故事,程希珏不仅知道,也碰巧遇上过。
Delay练团时有个不成文的惯例,遇上哪个成员进错音、弹错谱,其他成员就会用各自手上的乐器,散漫地拨出几个音,连成一串嘲笑。
想到这,程希珏问:“Delay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组乐队的想法?”
Delay听了,一愣。
“好问题。”胡宇瞬势一捧,“没想过。”
“我们之前好像都没想过.....讨论过这个问题。”宋聿换了个说法,“我们几个都没有特意想过要组乐队这件事情,就刚好几个人对音乐的想法都相似,也能不断产出火花,有天胡宇说要不组个乐队,我们就组了。”
程希珏:“......”
这组乐队的松弛感,非常Delay-style。
“那有想过成为专业的音乐人或者制作人吗?”遵着好奇,程希珏继续问。
又是一个噎住Delay的问题。
胡宇疑惑,“我们现在算是吗?”
陈燮林反问,“不是吗?”
宋聿回答:“没想过。”
段潇给出了最坚定的答案,“我们是的。”
澄着段潇的回答,其他三人伴着斜影,又想了想。
“我们一直在这条路上走。”宋聿重新作答,“不管我们的名字和音乐有没有被大众知道,Delay一直都保持独立创作和音乐制作,我们眼中的专业音乐人和制作人,是在不断摸索和实践中搭建起属于自身的音乐框架,并不断调整和完善它。阿燮有句名言,‘音乐就是数学’,其实很有道理。比如,四分音符、八分音符表示了时间的分数,十二平均律的每个半音的频率是一个几何级数,而不同音符之间的关系可以通过比例和谐性来解释,复杂的音乐作品往往有类似于数学中的对称性、重复、递归的模式。”
“没错。”提及数学,陈燮林递出自己的想法,“包括数学在内的理工科里,他们包含的任何定理和理论,都是在不断摸索中创建和修改,可对于人文艺术来说,很多定义是非常主观的,且随着时代的变革和发展而出现变化。比如‘关于专业的定义’。普通意义上,专业是对某种学业或从事某种事业有优质修养,可对Delay来说,我们的专业性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学院派,而是摸爬滚打的实践派。”
“说得好!”胡宇拍手,想起最近半年苦逼日子,“Delay在音乐录制和制作的摸爬滚打上,真是越来越......又苦又酷。”
“又苦又酷?”
“我们才做好的这张专辑,绝对是Delay制作的最辛苦的一张。”胡宇不吐不快,敞开了说,“在推翻之前专辑策划的这半年里,只要不上课,我们都在录音室里无日无夜的录音、配唱和后期制作,高考结束后的这半个月里我们吉他手更是发明了‘24小时计划’。”
“24小时计划?”
胡宇激昂的一点头,“录音18小时,睡眠6小时的闭关接力循环。”
“中途好几次,我都想着,我这大好的青春年华,为什么要在这里找苦吃,可是今天凌晨,我们做完专辑最后一首歌,那时候,累的只有一种感受 —— 我他妈太酷了。”
程希珏举目扫看Delay几人的脸色,虽看着精神气都还不错,可本就印象深刻的黑眼圈,似乎更浓了些。
她多少知道Delay对未来的安排和规划,想了想,浓缩为一句“Delay精神”。
说最狂妄的话,对自己做最狠的事。
说着话,踏到了目的地。
聚景园不负帝王御花园之名,沿湖长达千米的堤岸上,垂绦鹅黄弄水,绿树藏莺莺正啼,仿若一个强大的能量场。
入门方两百米,几人就被临河而建的横河桥下的景色引得驻足。
其实没什么特别,只不过是拱桥倒影在水面上,溶溶漾漾年年绿的围衬下,草色遥连,碧波青山,金光点点,平和宁静之感,油然而生。
不自觉地,几人闭上眼睛,婉转莺鸣中,浑身筋脉都放松下来,新鲜饱满的氧气涌进鼻腔,跌进肺里,柔软地唤醒疲乏的身体。
“我都不知道H市居然还有这么个好地方。”胡宇依依不舍地往前走。
“围着西子湖的一切,皆是宝。”程希珏昂首回答,就聚景园细数起它周边妙趣横生的人文雅致,颇有几分与有荣焉之感。
正说着,宋聿握着DV,遽然几步越上前,而后一个翩然转身,眉眼舒展,弯唇一笑。
阳光下的少年,绿意满身,清风朗月,程希珏一时怔了神。
手里的镜头正对程希珏,只听宋聿问:“很喜欢西子湖?”
程希珏从宋聿泛起笑意的无与伦比里回神,回答:“很喜欢。”
镜头里,她不躲不避,慢脸笑盈盈,真诚且纯净。
如暖日明霞光烂,惹得宋聿的视线从屏幕中抬起,心房才能涌进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