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行脚僧挂着慈悲如佛陀的愁容,叹息道:“这是神灵为了仆人的出逃而发怒。”
“那要怎么办?”
“送更多的人去?”
“让他们不能逃离。”
“不能有灵活的身躯。斩断一只脚吧!这样就没办法穿过崎岖的山路。”
“也不能有良好的视力。剜掉一只眼睛!这样就看不清树影下的小路!”
“送这样的残次品给神灵不会引得他发怒吗?”
僧人挂上假面一样的笑意:“啊,神灵怎么会以普世的美丑衡量信徒。他们要的是虔诚的信仰。还有什么能比忍受痛苦更能够诉说虔诚呢?”
有人提议道:“那便拔掉他们的舌头吧。这样他们就不能口出恶言了!”
“但是这样会不会......”
“哪能再考虑那样多!”
被陷阱捕捉的孩童,虔诚要“侍奉”神灵的“信徒”,失去一只眼睛,失去一只脚,失去婉转的嗓音。
鲜血刺痛灰原雄的双眼。让他分不清今夕何夕,自己又身在何方。
飘荡的灵魂忘记了自己的来意,他“望着”被鲜血染红的山林一遍遍问着自己“我错了吗?”“我做了什么?”
腐烂的眼眶再受不了日光的刺激,失去一条腿的人们拄着粗木棍躲进山洞里。却又被曲折的通道绊倒在地,无助地哭泣。
灰原雄再次感受到了那种心痛,原本光线充足的山洞合拢封起,人们泪水坠落之处长出莹蓝色的植株。
他们躲藏起来,互相照料伤口,重新学习“行走”,凭借幻想雕刻一座座的石像,又将蓝色的花草种满整个营地。
他们抛弃了人类的语言,用跳跃的节奏和木棍顿地的声音交流。
他们痛苦,但依旧感谢庇护了他们的“神”。
灰原雄满怀愧疚,只能催生出更多的药草和食物来让他们度过劫难。
但山林的产出越丰富,被“献祭”的人牲便越多。
痛苦和鲜血渗进土地,虔诚的信仰中蒙上血色,愈加不详。
【我不想再看了。这不是我想要的。】
灰原雄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他”的灵魂被血色浸染,越来越重,很想睡过去。
【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要怎样停止?要怎样停止?】
佛陀一样的僧人登上了山巅,抚摸着冰凉震动的岩石抱歉道:“啊呀,难道我领会错了您的意思?这可怎样才好?”
岩石愤怒地震动着:【停下来!停下来!让一切都停下来!】
“真的吗?但已经有这样多的伤害,停下来意味着摧毁,说不定你会更加痛苦。”
【只要能停下来!】
{不......这样或许不对,不能这样着急......}
灰原雄觉得自己的灵魂分成了两半。一半焦急且愤怒,急于求成。一半内疚而担忧,满怀不安。
但是后者哑了一般无法发出声音,这能听着另一半“高声”叫嚣:【停下来!停下来!如果是我付出代价的话,无论多么痛苦,我要停下来!】
僧人叹息:“啊,那便如你所愿吧。”
僧人的手掌印在岩石上,浓郁的黑暗裹了上来,本就缥缈的神志瞬间瓦解。
灰原雄挣扎着想要拒绝,但那力量蛮横且强势,如毯子一样将他扣在里面。
最后一丝光亮被掩盖,他陡然间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哭声。
他感觉到山林衰败,河流枯萎,被抛弃的痛苦随着哭声传来。
随即而来的是猛烈的跳跃和木棒顿地声,烈马奔逃样急促,像是要将他唤醒。
然后是浓郁的血腥味。声浪随即加大,像是扯着他的内脏嚎哭。
恐惧的情绪一波波涌到他的身边将他淹没,然后是呐喊,然后是痛苦,然后是黑压压的憎恨。
【为什么连你也抛弃我们!】
【为什么连你也不再回应我们!】
【不是因为你吗!】
【这不是你的要求吗!】
【回来啊!】
【请您回来啊!】
重锤一样的恨意“咚咚咚”砸在心头。
灰原雄只觉得一切在瞬息间同时发生,轮回在眼前不断上演。
一次又一次浓烈的感情不断叠加,让他难以呼吸。心脏被扭成一团又酸又痛。
“错了啊。”他想着。
僧人轻巧的脚步声却在一众噪音后远去。
“他是故意的!去拦住他啊!”
他在时间的漩涡中呐喊,但是没人能听到。
他愈发急切的心思使山林震动。
第一次抛弃幼儿的人,第一个被斩腿挖眼的人,还有那绝望哭喊的怪物们,同时匍匐在地,瑟瑟颤抖。
蓝色的花海在幽微的山洞中晃动。围着巨桶祈祷的怪人们像是没有感受到异样,踩踏出的节奏更为急促。
木桶中,男孩手腕上亮起一一抹赤红。
柔软的绳结,冰凉的铜钱。绿色的珠玉缓缓融化,掉进蓝色的花床里,将花朵溶解为闪着碎光的液体。
男孩被染成蓝色的血管中渐渐生长出金色的碎光。他的眉头随着怪人们的舞步颤动,好像马上,就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