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飞飞脑子“嗡”一声,他又忘记了她,她惴惴不安看向他,“你不记得我了?”
白衣男子皱眉沉思了会,摇头道:“对不住,姑娘,我确实不认识你,对了,你可见过住在这里的一位小姑娘,还有一位性子跳脱的少年。”
暖风吹过,白飞飞冷的浑身发颤,一颗心似在酸梅里泡过,又酸又涩,她勉强打起精神,瞧着眼前淡漠更甚的男子道:“先生问的是彩月和唐岳,他们出去了,”怕他不信,又细细解释道:“彩月去山上采药,唐岳带着我几位朋友去城里逛,日落时候应该会回来。”
“多谢姑娘解惑。”白衣男子看看日头,进屋拿了竹篓背起,便往山林里去。
“你要去哪里?”白飞飞忙跟上他,“你刚醒来,先吃点东西再去。”
白衣男子回头看她一眼,“彩月还小,一个人采药我不放心,”瞟到白飞飞赤着的双足,忙转身又道:“姑娘不必跟随。”
白飞飞勉强将玉足藏进衣裙,出声劝道:“她不是一个人,我一个懂岐黄之术的朋友陪她一起去,还带着一位武功高强的侍卫,想来不会有什么事。”反倒是他,数十日不曾进过水米,只怕还未走几步便倒下了。
白衣男子想了想,彩月不是会拿自己性命玩笑的小孩子,转身回了小屋。
白飞飞见他回屋舒了口气,回去穿上鞋袜,又走回小屋,见他拿了一本书安静看着,也坐到一旁,端过竹篮拾捡着野菜,一篮子菜捡完,白衣男子已经换了一本,白飞飞半日没用饭,此时饿的五脏庙翻腾,忍不住问道:“你饿不饿?”
白衣男子眼神依旧留在书上,摇头道:“姑娘若饿了,请自便。”
怎么会不饿呢?白飞飞眉心染上一丝愁绪,近一个月不曾沾过水米,什么样的身子能扛住。她端起篮子走进灶房,一刻多钟做好了两菜一汤,一道鲜笋炒熏肉,一道野菜,一坛野鸡菌菇汤,将菜摆放好,又进厨房盛了两碗米饭端出来,见他依旧坐在窗口看书,白飞飞轻声唤道:“吃饭吧。”
白衣男子看着桌上饭食,又抬头看看白飞飞,见她一脸期待看着自己,脑海里有个小姑娘也喜欢这样看着他,终是放下手中书坐了过来,接过筷子夹了口米饭送进嘴里,香甜软糯的米饭在他嘴里淡而无味,他勉强咽下去,见白飞飞依旧看着他,出声问道:“怎么了?”
白飞飞偏头将眼里的泪逼回去,复才看着他笑了笑,“没事,刚才炒菜放了点花椒,熏到了。”说着夹了一箸鲜笋送进嘴里,吃了小一个月的鲜笋,今日终于品出了它的鲜美,白飞飞心绪起伏落下泪来。
这是她期待了多少年的画面,无数次午夜梦回,她在崖底小屋,做好满满一桌饭菜,等着他回来,有时他会带着刚打的猎物回来,衣服上满是血迹,然后她便会嗔怪地看着他,怪过后还是会帮他把衣服洗干净;有时会提着一坛酒回来,这时候她便会气恼地瞧着他,而他会像猫大哥般撒娇求饶,缠着她一起喝;还有的时候,他会将领取的赏金尽数交给她,叫她想买什么买什么,然后她便会开心的将钱放进他们屋里的钱柜子,那里面有满满一箱银票,若他同她吵架,她就威胁他,趁他不在家,抱着这全部的银钱走掉,叫他人财两失,跺脚哭去……这都是很美好很美好的场景,是她不曾体会过的平凡夫妻的生活。
“你是……幽灵宫宫主白宫主?”白衣男子放下碗筷说道,白飞飞一愣,惊喜道:“你……”她想问他是不是想起来了,可这么陌生的称呼,他大概只是听说过她。
白衣男子淡淡道:“白宫主同沈公子之间的纠缠,便是我也有所耳闻,而我又疑似那位沈公子,你又一直盯着我落泪,想来你便是那位清丽佳人白飞飞了。”说完他不再看白飞飞,拿过刚才看的书递给白飞飞,“我只是忘记了过去,但脑子还算好,白宫主,斯人已逝,何苦自困!”
白飞飞接过一翻,竟然是沈浪同他们这些人的过往,难怪他认出了她,她收起书看向他,“若你所爱为救你离开,你能忘记她吗?”她想问,若当初挡箭去世的是她,沈浪会记得她,还是会遗忘她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情爱于我,并非唯一,若我是沈浪,爱人身死,我大约会悲伤些日子,然后继续往前走。”白衣男子注视着她,“世间男子多薄情,白宫主,沈浪也是男人,你何必将他神化。”屋外白云悠悠,翠竹摇曳,白衣男子眉宇间晕出一丝淡淡笑意,“白宫主好不容易从仇恨中挣脱,从此天高地阔任你遨游,又何必为了个逝去的男人,荒废了时光,虚度了韶华。”
“可我只要他,飞飞自幼命苦,活在仇恨中,是沈大哥给了我一束光,叫我知道了生的快乐,我如何能忘。”世间女子,总是比男子深情些,旁人点滴之情,恨不得以命相赔,恰如白飞飞这般。
白衣男子收起嘴角笑意,淡淡道:“他是位侠士,想来给过许多人光,你那束,于他而言也不过顺手为之,他待你不同,也不过见色起意,白宫主,你同他相识太快,相聚太短,你真的了解他?”
“我当然……”白飞飞忙出声急道,她不允许任何人贬低她的沈大哥。
白衣男子拦住白飞飞抢道:“唐岳和彩月欲找柴玉关报仇,为了他们性命着想,我仔细了解过你们所有人,其实你们这一段情,起于欺骗,终于自欺,不是吗?既然是假,又何来真心,既无真心,又何必执着。”
“不!”白飞飞含泪道:“那不是欺骗,”她定定看着白衣男子,“我们都付出了最珍贵的心,你不能这样,沈大哥,你可以忘记我们的过去,但你不能诋毁我们之间的情谊,你不能。”白飞飞悲戚不止,含泪离开。
“世间多少痴儿女,枉掷光阴空自怨!”白衣男子倒了一杯温水送到唇边慢慢喝下,滋润着寒凉的身躯,一口后复又拿起筷子继续用饭,依旧淡而无味,夹了一片鲜笋送到嘴里,味如嚼蜡,几口用完饭,想了想,终又替自己盛了碗菌菇汤,汤该是散发着微微余热,有丝丝白气升起,入口正好。
他端着碗小口小口喝着,想着彩月曾经同他形容过的味道,碗里的汤便如真有了味道般,不再那么寡淡如水。所以,他这样的人如何再去爱,他连每一个人生来便有的东西都已失去,更何况是复杂千万倍的七情六欲,那些东西,是他不能触碰也不可触碰的,碰之即死,而他还不想这么快死去,他还有很多事没完成,他得看着唐岳同白凤成婚,看着他家小姑娘寻到自己的归属,看着他们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