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屋门被大力推开,白凤如从寒风里走来,苍白着脸色跑进来,颤抖着嘴唇走到沈浪身前,“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屋内响起,白飞飞被这突然的动静惊住,见她还要再打,忙拦在沈浪身前,“白凤,你这是做什么?”
沈浪苍白的脸颊上落下清晰可见的指印,边沿处微微渗血,白凤按住颤抖的右手,怒瞪着依旧淡然的沈浪,“我娘……”她再说不下去,满身疲惫坐了下去,“我娘怀孕了!”心腔宛如浸泡在苦水里,又涩又苦又酸,“你怎么能……怎么能……”她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她一直以为只是娘亲的单相思,可如今……如今,“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你怎么能……”这是唐乐和彩月最敬佩的先生,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白飞飞脸色一白倒了下去,沈浪下意识接住她,那双永远淡漠的眸子有了一丝波动,“不管你信不信,这些事非我所愿。”他弯腰搀起白凤,“我……”他能说什么,他该怎么做?白莲,你真的好狠,沈浪握紧了拳头。
“不是你所愿,你是个男人,先生,你是个男人,难道还是我娘强迫了你不成?”白凤推开他,复又抬手,沈浪挥手挡下,“小凤儿,我对白姨从始至终只有敬重,在我心里她只是我父亲旧人,我从来没想过同她有什么,发生这些事我很抱歉。”
“那你告诉我,现在要怎么办?”白凤愤然怒吼道,她当然知道沈浪对自己娘亲从来都敬而远之,也知道一直以来都是娘亲剃头挑子一头热,可现在已经这样了,已经发生了,她要有个弟弟妹妹了,她要疯了,娘亲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沈浪到底哪里好啊,值得她这样做,她颓然倒下,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痛哭流涕,“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啊?”那是她的娘亲,她敬若神明的娘亲啊。
白飞飞觉得好冷,像浸泡在冷水里一样,冷的她一直颤抖,她意识到她的沈大哥又要离开她了,这段时间的美好就像一场梦般,现在梦醒了,她又要一无所有了。
此时此刻,她突然想到宋离,此情此景,她就那么突兀的想起他,当初的他是不是也像今日的自己,他也曾带着满心期许,等待着同她永结同心,可她在他最欢喜最快乐的时候结束了他的梦境,现在轮到她了,原来辜负真心的人真的会受到惩罚。
一行清泪落下,白飞飞缓缓起身,她不能叫白莲的孩子没有父亲,她到底还是要再次抛下她的沈大哥了。
“飞飞!”沈浪察觉到飞飞的不对劲,伸手拉住她不放,“我不会娶白莲,”他决然盯着她,“我不会娶她,”他再一次重复道,“我只要你,沈浪只要一个白飞飞。”深情又决然,“你信我。”
“沈大哥!”白飞飞为他眼里的坚定动容,含泪扑进沈浪怀里,“可是她怎么办?我……我不能这样自私,我们不能……孩子是无罪的。”
沈浪拥紧她,“谁又有罪呢,你吗?你从小受的搓磨还不够吗?我呢?我又做错了什么?”他绝对不要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谁也不能阻拦他最后的幸福。
“那我娘又做错了什么?”白凤缓缓起身,“她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不爱她的人,可是爱没有错,沈浪,你不能对她那么残忍。”那是她的娘亲,白凤只能向着她,“无父生子,你叫她如何服众,南疆子民的愤怒会杀了她。”这么多年南疆苗民把她当神女供奉着,如今发生这样的事,他们会暴乱的,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浪垂目,纷杂的思绪缠绕着他,叫他脑子一片混乱,“她在哪里?我想见她一面。”他要问清楚,她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如此逼他。
“你卧房里,刚才动了胎气,有些落红。”白凤木然转身,她要回去照顾娘亲,再刚强的女人,此时也是脆弱的,也需要人陪着,她得去看着她,守着她。
胎气?落红!白飞飞眼前一黑,一件深埋心底的事突然涌上心头,她顿时软了手脚。
那是百灵孕后期了,有一日她被百灵言语劝诫的心烦气燥,发疯中狠狠推了她一把,好好的人突然满脸苍白坐了下去,身下渗出晃眼的红,陷在疯狂里的白飞飞突然吓住了,像个孩子一样呆呆看着那些血,忘记了叫,也忘记了哭……
后来,后来……猫大哥及时回来了,他没有责怪她半句,抱着百灵跑出去,留下一滩明晃晃的血,那滩血多像沈大哥身死时那一地的血啊!白飞飞想起那滩血,绝望地看向离开的沈浪和白凤,悲鸣道:“沈大哥,你娶了她吧,我不介意的,你娶了她吧,我求你了,你娶了她。”
“飞飞?”沈浪浑身一颤,愕然回头,满眼震惊,“你……你说什么?”
白飞飞紧紧揪住衣衫,一字一句道:“我说我不介意,你娶了她,娶了白莲,你娶了她,你没死,我会像待亲姐姐一样待她,你死了,我和她相依为命,一起照顾那个孩子,不管怎么样,都是很好的,对不对?”她偏执地看着他,苦苦哀求道。
沈浪眸中闪过一丝痛苦,五指成爪,紧紧扣住胸腔,想要把那颗寒冷的心掏出来,没了心是不是就不会痛苦了,好奇怪,他的心不是已经碎了吗,为什么还会痛呢?他弯腰呕出一滩黑血,有些疑惑。
“沈大哥?”白飞飞飞扑过来扶住他,“你别动气,沈大哥,你不能动气的,你别……”那双眸子再次盈满泪水。
沈浪拉开她,踉跄着走出房门,身后传来微不可查的啜泣声,回头一看,飞飞正默然泣泪,心头一软,怒气消散,他笑了笑温声道:“夜深了,早些睡。”
闻言白飞飞泪如雨下,每一日离开沈大哥卧房前,她都会这般叮嘱他,今日换他叮嘱她了,“我可不想自己的新娘子肿着眼睛嫁给我。”沈浪擦去她眼角泪珠,“别哭,再哭我也要哭了,彩月、唐乐听见了,没准也会跟着哭了,我们就只能排排坐,一起哭了。”
白飞飞破涕而笑,收了泪推了推他,“你去吧,我在屋里等你。”
“别等我,早些睡,没事的。”低头亲亲她浸润着泪珠的脸颊,复又弯腰把人抱上床,“睡吧。”扯过被子盖上,“我守着你睡着,再过去。”
沈浪的坚定叫一直沉浸在惊惧与不安中的白飞飞彻底放下心来,她闭上双眼放松自己,任凭自己沉入梦想,短暂逃避这叫人痛苦的现实。
沈浪看着沉睡的女子眼中布满寒霜,冷静过后方才惊觉今晚的飞飞很不对劲,她被吓到了,在他死去的三年多里,一定发生过什么叫她惊惧的事,惊惧到连失去他都要退居二线,看着在睡梦中还眉头紧锁的女子,沈浪心中既疼又悔,他怎么能叫飞飞露出这样的神情,他得给百灵去封信问清楚,他一定要在临走前解开飞飞的心结。
百灵,沈浪眉头一皱忆起一件事,汾阳送来的信件里提过,百灵和熊猫儿的第一个孩子是个早产儿,有传言说她不足八月便出生了,丐帮也有流言,柴玉关曾遣色使送过一份礼物到熊家,从那以后熊猫儿夫妻对柴玉关的态度有了一些改变,恢复了些交往。
飞飞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沈浪紧握着白飞飞葱白般的手指,心下暗叹:“飞飞!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夜上中天,月明星稀,沈浪回了自己院落,这条路他走过无数遍,此时既漫长的叫人疲惫,又短的令人猝不及防,立在门口沉思许久,终是抬脚迈了进去,卧房里白凤正守在床边,安静看着沉睡的白莲,听见脚步声抬眸看了眼沈浪,复又低下。
沈浪走到床边,白莲脸上带着些透明的苍白,往日娇艳的唇此时泛着青紫,瞧着便叫人心生怜惜,她实在是一位美得叫人心惊的女子,如今带上一抹病容,更增添了无尽风情,可惜看到的是沈浪,一个不爱她的男子。
多美的女子在不爱的人眼里,也不过一具红粉骷髅,沈浪拉过椅子坐下,默默打量她半晌,许久出声道:“平儿和唐乐还等着你,回去吧,这里我守着。”
白凤动了动,“你打算怎么办?娶还是不娶?”
指尖微微颤抖了下,沈浪握紧手指,如常道:“等白姨醒来再说。”
这是不愿意,白凤几次张嘴,终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又道:“刚才是我不对,我不该朝你发脾气,我……我太乱了,我没想到……”娘亲衣裙上的血深深刺痛了她,那是她的娘亲,是她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