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的雨雾之中,突然出现一个披着蓑衣的清瘦身影,平安努力瞪大眼睛,想要看清那道朦胧的身影。
可等双方走近,平安方惊觉这人可能是明伯。
她得承认,她刚才心生侥幸,万分希望那个人就是爷爷,可事实容不得她自欺欺人。
敛起心中的失落,在潇潇簌簌的雨声中,平安提高音量试探唤道:“明伯,有看见我爷爷吗?”
那人顿了顿,抬起头看向两人。
果然是明伯。
“你爷爷在外面?”明伯三两步上前,惊诧出声,“我刚从田里回来,没看见田埂上有人啊?”
“什么?”平安心中不安,“家里没人,我爷爷肯定是在外边。”
木头第一回见平安行事如此焦急,他从没有哪个时刻这样深切感受到爷爷对自家娘子的重要,怕是自己比不得一半。
虽心中酸涩难安,但这种时候他深知这些话不能出口,还是寻人要紧,遂忙出声安慰:“娘子你别害怕,爷爷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这会天气可不算好,明伯听罢,便出声提议:“那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说罢,三人便一同朝田边赶去。
“爷爷,你在哪里?”
一望无际的平坦田地里,这会竟空无一人。
天幕低垂,乌云腾腾翻滚,蜷起的云团裹挟着雷鸣朝大地无情倾落。
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碎,平安的心此刻比这低垂的黑云更坠,这样恶劣的天气,爷爷没在家,没在田里,他能够在哪里?
“爷爷。”木头也随她高声唤道。
“轰隆。”
“满叔,你在这里吗?”
越下越大,一旁引水的沟渠水位肉眼可见地上涨。
沟渠。
平安心中暗道不妙,忙朝自家田里跑去:“快,看看田边的沟渠。”说罢,平安头也不回地朝前方跑。这一刻,风声雨声在她耳边仿若消弭殆尽,她耳畔只余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她要快点,再快点。
这沟渠一米多深,要是人摔下去是见不到人影的。
她突然想起儿时听到的消息,某一年冬日,他们村里有个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孩童,在傍晚时迟迟没有归家,一家人找了一夜,第二天才在沟里找到了他的尸体。
呸呸呸,爷爷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平安给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越是着急,她就越要稳住。
木头与明叔先后跨步赶到,三人便开始沿着沟渠搜寻。
“爷爷!”
“安安。”
在混乱嘈杂的声响中,平安隐约觉得听见了爷爷的声音。
许是老天保佑,她循声望去,第一眼便在一个拐角处果然看见了爷爷的脸,他被日光晒成腊色的脸庞这会竟已然苍白。
汩汩的流水无情地冲刷在他下颌,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无情吞噬。
前所未有的恐慌与庆幸同时交织在平安脑海,她晃了晃脑袋,想上前扶他,又怕让他伤上加伤,忙蹲身问道:“爷爷,是不是哪里摔伤了。”
“我。”胡水生抓紧沟边的藤蔓,面露愧色,“腿好像有些动不了了。”要不然这个沟,他怎么也能爬上去。
“胳膊没有事吧?”木头和明叔陆续赶到。
“没有。”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那就好。”几人这才合力将他慢慢移了上来。
一上来,爷爷便开始浑身颤抖。
他浑身衣物已然湿透,衣物紧紧贴在身上,平安清楚地看到他的左腿软软地耷在一侧,也不知是错位还是断骨,具体情况如何怕是得大夫来诊断了才知。
木头将身上外袍解开披在爷爷身上,平安便接着给他穿好蓑衣。
受伤总比丢命强,平安只觉一股酸意瞬间灌入眼眶,她吸了吸鼻子安抚道:“爷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们先带你回家。”
“好。”胡水生迟钝地转过头,将三人的面庞扫视一圈后便缓缓阖上眼睛。
他在沟中勉力支撑半晌,这会早已力竭。饶是临近夏日,但在凉水中浸泡多时,他这会只有一个感觉,便是冷。
“等会回去,榆明你去请个大夫,我就先烧水。”
“我跟你们一块走。”想着男女有别,侄女一个人不好照顾,明叔便主动请缨帮忙。
平安擦了擦眼睛:“今朝多亏您帮忙了,伯伯。”
“一家人不要说两家话。”看她眼眶通红,明伯并未直视她的眼睛,只是不自在地摆摆手。
谈话间,这会田间的风呼嚎乱叫,势头愈发凌厉,直刮得人左右摇摆,明叔被吹得一个趔趄,人也连连后退几步。
“小心。”平安赶忙跨步上前扶住。
简直是妖风,连劳壮力都难以招架。
几人便没再说话,只潜心赶路。
等看到村里的第一排房屋,平安便深觉不妙。
这些人家的屋顶飞的飞,破的破,围墙亦倒塌无数,这次村里受灾不小。
她家那小破屋也不知道能经得住几回吹,她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回家。
这下好了,回家不用开门了。
围墙还在,门没了。
房子还在,顶塌了。
也幸好吹烂的屋顶是堂屋和她的房间,爷爷的房间暂时还可以住人。
来不及想太多,回家后,三人便兵分三路。
木头放下东西出了门,明叔则到房间给爷爷换湿衣服。
平安回到灶房,看灶中仍有余炭,她赶忙将柴火烧起,将坛中的温水放到锅中加热,待炭引燃快步端端去给爷爷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