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十七层。
静音室内,温和的暖光无声地洒满了每一个角落,如同一层阳光织成的薄纱,轻轻笼罩着整个空间。
光线将吸音墙面上凸出的棱角晕染得异常柔软,机械的轻嗡声和屋内缓缓流淌的白噪音结合在一起,共同打造出了绝佳的修养场所。
这已经是丰琅洗第二次躺在床上接受治疗了,与上次不同的是,此刻,环绕他的不再是白塔冰冷的拘束环,而是最为温和高效的新型治疗仪。
张朗站在观察区的玻璃小窗前,目光紧紧锁定在丰琅洗身上。直到再三确认监测屏上的数据还在稳定跳动着,他才终于缓缓从胸腔中吐出一口浊气,肩膀微不可察地沉了沉。
——还好,这尊大佛没什么出事。
然而,就在他彻底放松下来的刹那,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后知后觉地蹿入了他的鼻腔。不是静音室里那种被妥善处理过的血气,而是从门口那个肃杀的身影身上传来。
况憬安静地站在那里,宛如一尊沉默的雕像。
此时,哨兵浑身沾满了暗褐色的血渍,凝结的血痂正随着新生组织的冒出从皮肤上源源不断地剥落。他的双臂垂在身侧,指节不自觉地微微抽搐着,显然正经历着常人难以忍受的自我修复。
可即便如此,况憬的身形依旧挺拔,呼吸也平稳到近乎停止,就连战栗都被他强行压制在每一寸绷紧的肌肉之下。
张朗的目光在自己一手带出的学生身上停留了片刻,声音低沉而严肃:
“你应该庆幸他没事,否则,现在站在这里的就不是我,而是审判庭的那群清道夫了。”
闻言,况憬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甚至就连睫毛颤抖的弧度都近乎于无。他只是沉默地守在门前,像是一道被钉死在那里的影子。
见状,张朗的声线忽然放轻了些许,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
“孩子,你是目前唯一能在他的精神操控下保持理智的哨兵,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个人、以及他的研究对来说白塔有多重要,不用我多说,光是上城区那边就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里……和他硬碰硬,对你来说不会有好处的。”
说着说着,他又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眉宇间夹出深深的沟壑,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这个任务,关乎的从来就不只有你们两个人的生死。就算是为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张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突然伸手,布满老茧的掌心重重按在了况憬的肩头,“为了那些再也回不来的退役哨兵,你也该明白——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对他惟命是从。”
这个动作令两人之间的空气微微一滞,况憬身上的肌肉似乎在某一瞬间骤然绷紧,又强迫自己强行放松下来。张朗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份克制,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
“我知道,这位阁下不是个好相处的角色,但,一位S级向导对你的精神体恢复总归是大有裨益的,还是能忍则忍吧……”
话已至此,张朗缓缓收回了手。
自顾自地说完之后,他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去,没有再回头,制服上精致繁复的花纹在灯光下显得愈发冰冷。
“好了,十分钟,处理好你的伤。毕竟从今天开始,你和‘肉灵芝’就是共生关系了。
“别让我失望——
“衔尾蛇。”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况憬终于有了动作。他一寸一寸抬起了眼帘,目光平静而深邃,带着一种超脱般的麻木,仿佛一潭凝固的死水。
哨兵微微颔首,低沉而沙哑地回应道:
“是,长官。”
说话时,他的手指重重碾过掌心凝结的血痂,发出了细碎的脆响,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滴——追随者+1。】
静音室内,030的机械音突然在意识空间中响起,尾调带着某种近乎谄媚的赞叹:
【宿主,您简直是料事如神啊!真没想到这个哨兵居然这么轻松就被拿下了,我还以为他会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呢……啊,绝对没有说您是狗的意思——】
听着耳畔系统喋喋不休的声音,闭眼假寐的丰琅洗脸上始终保持着斯文有礼的微笑。但不知为何,一想到那双锐利的黄金眼瞳,他心底却莫名有些烦躁。
呵,就这么听白塔的话么?
捕捉到门外那缕熟悉的精神波动,他忍不住用舌尖轻轻舔过犬齿,只感觉某种不可言说的痒意正沿着脊椎一点一点往上爬。
那还真是……令人不爽啊。
……
半个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