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八岁的稚童,即便言辞再成熟,承诺再诱人,终究难令人信服。
因此,在真正证明自己之前,姜多善必须与北疆保持联系。
可北疆与祁国相隔千里,寻常信鸽与驿马难以传递消息,若托付商队,又恐泄露机密。
唯一可行的,只有司礼监二处的信鸦,它们能飞越五国,且传递的消息绝对隐秘。
但若动用二处的信鸦,陆照必然知晓。
姜多善不愿让他察觉自己的计划,唯一的办法,便是让二处主办听命于她。
然而,二处主办行踪诡秘,难以寻觅。她只能等待时机。
所幸,她终于等到了。玉晚秋的真实身份,便是朱砂,而朱砂,亦有她的软肋。
自此,姜多善与北疆的联系再度建立。她定期汇报进展,以证明自己并非空口许诺。
北疆亦投桃报李,在她入国子监时,千里迢迢送来一整颗天山雪莲,以示诚意。
早在刑部任职时,姜多善就已开始培养心腹,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调任吏部后,能将他们派往北疆。
其中,柏元洲最为忠心。当年他被拒绝进入考场,对这个世道绝望后,便跳河自杀,是姜多善救了他,给了他一个可以参加科举的机会。
一日,柏元洲跪在姜多善面前,郑重道:“大人清风朗月,我的命与功名皆是大人所赐,此生愿为大人效死。”
姜多善本不想将他卷入自己的谋划,毕竟她要做的事,不仅不干净,甚至涉及叛国。
她淡淡道:“我并非你所想的那般光风霁月,救你不过是看不过那些官员的嘴脸,你能有今日,全凭自己。回去吧,不必再来了。”
谁知柏元洲竟是个执拗的性子,见姜多善拒绝,竟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刀,直抵咽喉。
姜多善大惊,一把夺下刀刃,厉声道:“柏元洲!你疯了?!”
柏元洲目光决然:“这世道已无可恋,唯有追随大人,方觉此生有意义。若大人不要我,不如一死。”
真是个疯子。
姜多善沉默片刻,最终取出一只南疆蛊虫。此蛊与真言蛊相似,需以血为引,种入耳中,若受蛊者背叛,便会脑裂而亡。
柏元洲毫不犹豫道:“我愿意种下此蛊。”
待蛊虫入耳,姜多善才将自己的身世与司礼监的关系,以及北疆的计划全盘托出。
柏元洲听完,只是微微一笑:“大人放心,北疆之事,交给我便是。”
姜多善挑眉:“你竟不惊讶?”
柏元洲淡然道:“书读得多了,便知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稀奇事。”
至此,柏元洲便成为了姜多善在朝中的一枚暗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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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提督怎么过来了?”
沈榕眼皮蓦地一跳,心中已然掠过不祥预感。果然,他指尖刚触及跳动的眼睑,那道玄色身影便已逼近。
“我来看看,怎么,你有意见?”陆照声音冷冽如霜,目光淡淡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沈榕身上。
沈榕慌忙低头,官帽下的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下官不敢。”
黑影掠过,沈榕被劲风带得踉跄倒地。两旁官员慌忙搀扶,他攥紧袖中拳头,却终究没敢出声。
这些年陆照权势愈盛,满朝文武避之如虎,除却龙椅那位,再无人敢触其锋芒。
众人皆是能避则避,生怕招惹这尊煞神。
沈榕见了陆照停在姜多善旁边,一边内心暗笑姜多善的倒霉,一边又可怜他旁边站着个陆照。
他们谁都没有开口,甚至连眼神都未曾交汇,却自有一种旁人无法介入的默契。
秋风在吹,将两人的发丝缠绕在一起。
这些年的朝夕相处,姜多善早已卸下心防。数度争执后她终于明白,最伤人的从来不是刀剑,而是欺瞒。
于是,在接见北疆使团的前一天,姜多善将自己和北疆的联系告诉了陆照。
出乎意料的是,陆照没有生气,只是长久地凝视着她,最终将她手握入掌心中。
那一刻她才惊觉,岁月不仅改变了她,也改变了他。
昨夜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温热的呼吸拂过耳际:“阿月,以后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姜多善在睡意朦胧中翻了个身,伸手环住他的腰身,埋进那片茶香气息里,含糊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