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回来那天,就找了财政部、劳工部、能源部还有外交部的几位事务官,来家里开会啊?”谢惊鸿放下筷子,轻啜着红茶,看似漫不经心道。
谢积玉的嗓音没有什么起伏,像是在面对一个公事公办的领导回话:“总统先生很重视海底隧道项目,也是对您的认可,毕竟海底隧道项目的线也是您亲手牵的。”
谢惊鸿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一个优雅的弧度,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回答:“所以你就可以爽约我为你办的晚宴,把一群政要名流和记者放在那边不管了?”
空气中火药味渐浓,管家识趣地离开了餐厅。
方引也有些如坐针毡,嘴里的笋子也吃不出什么味道来了。
“有时间推杯换盏、虚与委蛇,不如多做点实事。”谢积玉定定地看着谢惊鸿,嗓音低沉平缓,似笑非笑,“您额头上那道小口子都大半个月了,也该好了吧?”
谢惊鸿手里的茶杯被用力地放在桌上,溅出来的茶水洇湿了桌布,可声音却还是一贯的优雅:“你的关心未免也太晚了。”
“那应该已经痊愈了吧。只是提醒您,一道小伤口大半个多月还不好,免得被媒体做文章,说您有卖惨炒作的嫌疑。”
母子俩对视了几秒,谢惊鸿忽然抬起手,将额头上那块白色敷贴揭了下来。
露出来的皮肤光洁如新,那伤口已然早就愈合,而且一点疤痕也没留下。
方引心下一惊,低头认真吃饭,不敢再去多看,生怕和这位议长有眼神接触。
“小方。”谢惊鸿开口,话是对着方引说的,可眼睛却在盯着谢积玉,“去看看有没有水果,切一盘过来吧。”
方引如遇大赦,刚站起来准备走,却被谢积玉牢牢地攥住了手腕。
那力道有些紧,谢积玉温热的体温顺着方引的手腕传导,让方引感觉到左肩有点微微的麻痒。
谢惊鸿很显然有方引不适合在场听的话要聊,但谢积玉却不准方引走,意思很明显了,他并不想和母亲继续说下去。
局面一时僵持。
“你是觉得你签下了海底隧道的意向约,就能跟我掰手腕了吗?”
谢积玉表情平和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语气里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冷意:“如果我们都对这个项目有落地的决心与能力的话,那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没有利益纠纷。”
两个alpha之间基因里自带的对抗性已经不自觉地显示了出来,如果方引是个omega,此时应该已经站不住了。
但他此时确实希望自己站不住,这样就不用处在这对母子剑拔弩张的气氛当中了。
其实在其他大家族中,这种亲人之间的不对付实属常见,只是基本都是围绕着利益展开的,但能做到谢家母子这样卯着劲用权力互相倾轧,是顶层专属。
这段时间里,谢积玉拿下了海底隧道的项目名声大噪,谢惊鸿就任联邦参议院院长,权力关系两次颠倒,今天这场对峙是免不了的。
谢惊鸿冷笑一声,漂亮的凤眸里有隐隐的怒气:“你在暗示什么?”
“您对这个项目有没有别的心思,您心里清楚。”谢积玉丝毫不惧地望着他的母亲。
“所以你就要越过我,直接去跟外人谈条件?”
“您当初逼着我妥协的时候,也把我当成你亲儿子了?”
谢积玉松开方引的手腕,望向母亲的表情带着一些冷冷的戏谑。
谢惊鸿一直观察着谢积玉的表情和神态,然后她忽然笑了出来,像是又得到了一个筹码一样自信了起来:“所以,你到现在依旧对我对你的婚姻安排感到愤怒吗?”
方引垂着眼,好像面前那一碟百合芦笋是他此刻最关注的事物。
他喉咙有些干涩,开口的声音都显得忽远忽近:“我先去拿点水果。”
接着,方引离开了餐桌,右转到花厅的后门处,向着回廊尽头的冷库走去。
谢积玉的声音在传到方引耳中之前便在风里影影绰绰地散开了,变成了一些无意义的音符。
自欺欺人也好,他不想听到谢积玉的回答。
刚结婚那时候,谢积玉对方引的态度是一种厌烦的冷漠,方引当时想讨好他简直难于登天。
当时最严重的一次大约是谢积玉连方引的人都不想见,只是接了个电话便在下雪的冬日把方引从车上赶了下来。
大概谢积玉永远也不会知道,那样一次无数联姻夫妻之间出现的、看似普普通通的小矛盾,带来了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后来大概是时间长了,毕竟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谢积玉连强烈的情绪都不想再给他,大约只把方引当成一个关系特殊一些的房客,或者说一个方家的合作者,遇到事情基本可以心平气和地说。
方引曾一度沉溺于这种表面,其实他知道,什么都没有变。
漂亮的锦缎被划开,下面还是那些惹人厌的虱子。
冷库里放了许多新鲜果蔬,方引苍白的指尖停留在那些红到发黑的车厘子上,再一次想起了那个雪天,喉咙里似乎都泛出了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