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算说说吗?”谢积玉声音淡淡的。
方引对隐藏自己身上的伤痕这件事已经非常有经验,从小到大,这件事对他已经像穿衣喝水一样自然了。
只是当下心里忽然有种没有来由的冲动,让他不想说谎。
他也想从谢积玉那里得到关心,哪怕只是一点点。
“前天去见我的父亲,他让我担任元晖集团的顾问,我并不愿意,所以他打了我。”
方引看着谢积玉的眼睛,下目线的弧度因为这个向上看的眼神而变得很圆,几乎快兜不住眼睛里的那汪水。
他在等待谢积玉的一个回答,甚至只是一个心疼的眼神都可以。
可是谢积玉却皱起了眉:“你今年都30岁了,不是念高中的16岁了。十几年过去,多少也该反抗一下吧,就这么任由他打?”
方引愣住,他的心跳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面色煞白。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都是伤害,只是有些同情只能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才能触发。
16岁的时候被父亲打,是年少时候无能为力,所以值得怜惜。
30岁的时候还被父亲打,还是被称之为无能比较合适。
从谢积玉的眼里,他清晰地看到了什么叫做怒其不争。
方引对此无法反驳,他也觉得这种日子过了三十年都没能改变,还让周知绪那么痛苦,自己确实是无能。
“方医生,没什么问题我们就......积玉,你怎么在这?”
晏珩坐在轮椅上,出现在门口,有些好奇地看着正站着的谢积玉和方引。
方引偏头,抬手抹了一下眼睛,然后迅速地戴上了口罩。
谢积玉的语气很是自然:“马上送你去疗养院,在这之前,我找方医生聊聊你的情况,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推着轮椅的经纪人先开口了:“注意事项我都记好了,而且疗养院那边对接的医生很专业,肯定能照顾好晏珩的。”
谢积玉没说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这一瞥很轻,但蕴藏的力量却并不是轻飘飘的。
经纪人忽然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这个嘴,于是连忙打圆场:“不过我毕竟是个外人,还是您想得周到一些。”
“是啊,所以你要好好想想,你有没有做到自己该做的。”谢积玉自顾自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袖,语气很冷,“无论是他第一次还是第二次受伤。”
经纪人遍体生寒,面上勉强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
真实的情况不重要,理由更不重要。他如果想换掉自己,那真的是易如反掌。
心里一慌,那张巧舌如簧的嘴也开始语无伦次起来:“谢总,我......我......”
最后还是晏珩开口打圆场:“这两件事都跟她无关,她跟了我几年了,你也知道的,她把我照顾得很好。”
他看了谢积玉一眼,中间竟有一种责怪他的意思在。
而谢积玉倒也没有再说什么了,而是跟晏珩聊起了之后要去疗养院的事情。
在一边看着的方引后退了两步,让身体靠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他垂着眼,静静地听着他们熟稔的对话,才知道谢积玉对一个人关怀备至的样子是什么。
比如,疗养院所在地清晨几点的负氧离子是比较充足的,适合出门透气;
比如,晏珩以前非常喜欢的一些餐食短期内需要好好地忌口;
甚至疗养院东面有一座向日葵花园,晏珩花粉过敏,没事不要往那边走......
方引陡然觉得自己脸上的掌印又火辣辣地疼了起来,连一颗心都开始发酸。
他之前一直以为像谢积玉这样的人,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人值得他这么关心的。
眼下看来,却并不是。
方引这下才真的体会到什么叫不患寡而患不均,或者是那句,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方医生。”晏珩温和的声音唤醒了他,“那我们就先告辞了,真的特别感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
方引的脸被口罩遮住大半,外人看不见他的情绪:“应该的,祝你早日康复。”
谢积玉抬手看看自己的表,对晏珩道:“你们先走,我十分钟后到停车场,还有几句话要跟方医生聊一下。”
等门口的两人离开,谢积玉才重新将目光移到方引的脸上。
然后他忽然上前一步,一只手搭在了方引的办公桌边,对方引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姿态:“你刚才说,你父亲让你担任元晖集团顾问。所以,你答应了吗?”
这个距离很近,也有些暧昧。
方引情不自禁地后仰,但还是嗅到谢积玉身上的兰花香信息素。
只是这短暂的一刻却没有维持多久。
“方医生,你朋友......”
一个陌生的声音戛然而止,方引向门口看去,说话的护士身后跟着一个人。
是池青,他正惊讶地看向他们。
方引下意识地一下子推开了谢积玉,像被老师抓到的小学生一样,站在原地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