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中她身为独孤氏巫女,有通灵之术,会问卜吉凶。既可召回病者游魂,让濒死之人起死回生,亦可召回死者亡灵,让客死他乡尸骨无存者魂归故里。”
成之染听他说完,心头突地一跳,徐崇朝说过,独孤明月这次到金陵,是为了寻找独孤灼的尸骨。难道她当真有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在身上?
当年在广固,独孤明月确实说过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但是……
她真的不是在装神弄鬼吗?
成之染略一沉吟,道:“主簿说这些,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顾岳道:“李兖州要亲自押送她入京。”
谢让一党向成肃发难,将伐齐余波搅闹得沸沸扬扬,事后徐丽娘母子流徙三千里,独孤明月却没了下文。
她何德何能,值得让堂堂兖州刺史亲自押送?
成之染望向成肃:“此事怕是蹊跷。”
外州刺史轻易不会进京,或许押送独孤明月不过是借口罢了。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也只是掩人耳目。
钟长统深以为然,道:“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
成肃缓缓道:“今上命李临风三日内进京。”
众人都默然。半晌,顾岳道:“不知明公有何对策?”
成肃轻笑了两声。明明外间骄阳明烈,成之染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自然要会他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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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过了两日,宫中便来传令,天子召集八座(1)议事。
成肃接令后笑了笑,对成之染道:“如此看来,李临风已到金陵。”
成之染生怕成肃与对方话不投机,执意要跟他一同前去。车驾到了皇城宣阳门外,成肃派人一打听,李临风还没到。
于是成肃索性不下车,直等到李临风姗姗来迟,才不慌不忙地迎上去。
见成肃等他,李临风似乎并不意外。两人客客气气地见了礼,并肩沿着御道向宫城走去。
成之染默默地跟在后头,听两人闲话了几句,很快便步入正题。
独孤明月一直在李临风手中。这次到金陵,也该对她的去留做出决断。
成肃道:“独孤明月所说的,信不得。”
李临风默然良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她什么也没有说。”
成肃只当他搪塞,呵呵轻笑了几声。
然而成之染脑海中闪过那人苍白空洞的目光,心中突然有了个猜测。
李临风并没有说谎,或许早在独孤明月渡江时,他就已经发觉并派人跟踪,其后发现徐丽娘的异状,也便顺理成章了。
放长线,钓大鱼,这位李兖州,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成之染跟到大司马门,便就此止步,在宫外等候。她望着成肃二人穿过幽深宏阔的城门,巍峨的太极殿显得邈远而威严。
日色晴好,殿顶的金色琉璃瓦熠熠生辉。成肃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内侍拾阶而上。
除了他与李临风,其余重臣都已经到了,见二人进来,纷纷起身相迎。
唯独尚书左仆射谢让依旧端坐,手捻着须髯,微微朝二人颔首致意。
成肃与他私下里闹得再僵,表面功夫该做还得做。好在天子不多时驾临,并没有让他难受太久。
李临风向天子禀报了独孤明月的情状。他抓到这女子数月,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以至于严刑拷打,对方却始终一言不发。李临风甚至怀疑她本是个哑巴。
磋磨了这些时日,从独孤明月那里又问不出什么,李临风没辙,只好将她抛给天子来处置。
天子听完他一番陈词,淡淡道:“先下廷尉狱。”
成肃倒是不觉得,独孤明月身上还有什么值得拷问的,如今在谁手中都是个麻烦。
天子也并无详谈的意思,旋即开口道:“今日召诸卿前来,为西府一事。”
成肃一听李劝星又有幺蛾子,不动声色地扫了谢让和李临风一眼。这两人丝毫不意外,似乎对天子要说的事了然于胸。
“西府任重,又是用兵之时,刺史上表请求李兖州西上为副贰,”天子道,“诸卿以为如何?”
成肃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李临风堂堂兖州刺史,去荆州辅弼李劝星?
然而这确实是李劝星的意思。
尚书右仆射山行简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恍若未闻般缄口不语,诸曹尚书都做沉思状,余光瞄着成肃和谢让。
成肃心念急转,一时猜不透李劝星心思,稍微一迟疑便落了下风。
谢让赞同道:“荆州地广千里,在上流之要,北近胡虏,南连山越,西接蜀中。内外交困,兵民并重,纵然刺史精干,也难免力有不逮之时。既有此求,不如准允。”
见谢让这般顺承,成肃心里有了底,然而李临风在场,他不好把话说明白,只得道:“仆射所言极是,然而一州两刺史,终究非长久之计。南楚险固,俚獠猖獗,是用武之国,不如割荆州东境,另立一州,以分荆州之忧。先朝有湘州之制,可为法式。”
李临风敛眉,道:“荆州守扼上游,群盗环伺,岂能轻易列土分州,强支弱干?”
成肃沉默了。好端端一州刺史不做,李临风这是何计较?
李临风显然有备而来,谢让也为他帮衬,一来二去便将此事定下。
成肃出了大司马门,仍是心事重重的模样。成之染听他说了,蹙眉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该不会荆州有什么变故罢?”
李劝星啊……
成肃闭目低叹,道:“让我再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