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不识见了他们,顿时心灰意冷,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沈星桥一眼望见徐崇朝,略略吃了一惊,翻身下马,躬身一拜:“徐将军。”
他官位高于徐崇朝,徐崇朝不便受他一礼,郑重回拜了,道:“将军鞍马劳顿,速速回营休整。”
沈星桥颔首,吩咐安顿了手下军士,跟随众人回到中军大帐。穹庐堡一败涂地,他不愿多言,可徐崇朝奉成之染之命到此,他不得不说。
穹庐堡守将唤作宇文隆,据说是伪周先主宇文盛幼子。沈星桥带兵前去,因众寡不敌,被守将击败,只得退回浮屠堡。
他与桓不识屡战不克,北岸战局显然已陷入僵持。
徐崇朝道:“如今北岸城邑都有重兵把守,二位将军若执意进兵,只恐折损了人马,若在此坚守不出,又不知僵持到何年何月。大军在潼关对敌,与伪周冯翊王宇文拔陵相持,唯有二位将军南下合兵,我军才能有一战之力。若攻克潼关,北岸守军也必然不战而溃。”
桓不识屡次碰壁,自然知晓他所言不虚,可他与沈星桥违逆成肃命令挥师西进,又违逆成之染之意渡河北上,辛苦奔忙,还不是为了夺得先机抢占功劳?
可如今这般境地,立功还遥遥无期,已先折了面子。让他回到成之染帐下,他这老脸还往哪里搁?
他只得唉声叹气。
沈星桥比他看得明白,略一沉吟,道:“前锋西进,本就违逆了太尉之命,若诸军不能攻克潼关,待太尉大军到来,只怕是一桩大罪。倒不如随徐将军渡河,是非功过,已勉力为之。”
毕竟北岸失利是他们过错,而合兵之后仍不能制敌,那就是前锋都督统兵不力。
徐崇朝不由得看了沈星桥一眼,心中虽不忿,面上却不能表露分毫,至少从当下看来,沈星桥还站在他这边。
桓不识顾虑更多。西进诸将中,他最为年长,除成之染外,也数他官位最高。他两位兄长,或据守中游,或镇戍江北,从来都战功赫赫。若他因对敌不利而退兵,传出去岂不是让两位兄长耻笑?
这些话他自然不会宣之于口,徐崇朝也无从猜测,见对方久久不语,忍不住出声提醒:“桓将军!”
桓不识冷不丁回神,歉意一笑。
徐崇朝没工夫跟他拖拖拉拉,当即让军士取来太平剑。
桓不识和沈星桥见状一惊,不由得对视一眼。
徐崇朝持剑在手,灼灼星眸望着他们。
他二人只得起身离座,再拜顿首,听到上首徐崇朝说道:“都督令我持天子太平剑,命二位将军即刻率军渡河,与大军共克潼关。军令如山,不容儿戏,望二位将军,慎勿让徐某为难。”
利剑未曾出鞘,沉沉似有千钧。
沈星桥慨然领命,桓不识看了他几眼,只得道:“全凭都督调遣。”
军中既已定计,桓不识和沈星桥也无意拖延,当即让老弱伤兵在浮屠堡休整,并留下些许人马戍守。
诸军拔营,迤逦渡河,数日后折返弘农。
成之染听闻诸军前来,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诸将佐如释重负,喜不自胜。
见成之染亲自出城迎接,桓不识惭愧不已,诚惶诚恐道:“桓某虚长节下二十岁,临阵对敌,多所缺漏,望节下海涵。自今日起,唯节下马首是瞻!”
他人已回来,往日种种都不必再提,成之染劝慰一番,只是在听闻将士死伤情状时,微微蹙起了眉头。
近日她屡次派斥候到潼关探看,宇文拔陵虽号称十万大军,其实大概在数万之间,饶是如此,也几倍于大军。一兵一卒的伤亡,于她而言都举足轻重。
沈星桥察觉她的心思,愈加愧疚,好在成之染无意翻旧账。大军在弘农停驻了不少时日,如今一刻也耽搁不得,她传令军中,整顿人马,不日朝潼关进发。
弘农距离潼关,不过一二百里。成之染号令步兵与战车鱼鳞相间,以半月之状向前推进,骑兵则尾随其后,以防敌兵袭扰。
桓不识见状不解。
成之染打量着他,竟一时失神。当年她父亲北伐独孤氏,在敌境之内行军,所用的便是这队形。桓不识之兄桓不疑随同成肃一同北上,自然见识过,可那时的桓不识,还在她三叔荆州军府中。
时移世易,故人离散。而思及成誉,她胸中哀毁难言,声音中带了桓不识难以理解的悲思。
他连连称是,又问道:“宇文老贼在潼关,与节下相持日久,他为何不出战?”
若换做是他,早已挥师出关,向弘农进发了。
桃红柳绿,芳草萋萋,成之染望着绵延古道,慨然道:“他要与我军放马一战。”
这不单单是用兵之策,更是自恃雄兵的不屑和傲慢。
桓不识呸了一声:“老贼竟如此托大!”
成之染含笑不语。
当年独孤氏也如此托大,后来的结局更惨淡无比。
至于宇文氏……
当年她父亲能成就的煌煌战绩,她也一定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