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买不起,”王贲失笑,“一个奴隶,按市正价,需两千钱左右。”
突然,马圈中探出一只马头,舌头一卷,冰糖葫芦被它卷入口中,两三下就咬碎了吞掉。
康康无措地握着小手,委屈抽鼻子,指着马圈控诉:“坏马马!”
王贲蹲下身子,搂住康康,轻声细语安抚他的小情绪。
耳边传来众人的惊呼声,王贲回头,那一瞬间,心脏骤停。
只见阿琦攀上马圈,手死死握住马嘴外的糖葫芦木棍,费力往外扯。
吓得王贲冲上去,在马发狂前,一把将阿琦抱了下来,温润少年难得低吼出声:“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见阿琦面无表情,以为她被吓到,又收了情绪:“下次不要这样了,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阿琦低头,没有回答。
二人僵持间,康康拉住王贲的衣袖撒娇:“脚脚疼。”
生气的王贲哥哥可真可怕,为了给姐姐打掩护,康康决定扯个小谎。
“我背着你,好不好?”王贲蹲下身子,小心背着康康。
“走吧。”王贲朝阿琦伸手,突然想起她对他的抗拒,正要收回手。
阿琦抬头,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曾经也有一个少年,怀中抱着康康,一手牵着她。
她伸手,握住王贲的手,亦如多年前,她握住滑年的手一样。
“我想回家。”阿琦的声音充满依恋。
王贲愣了一下,笑答:“好。”
三人离开咸阳市,驻足的脚印被后来的三个少年郎的脚印覆盖。
跑在最前面的是最矮小的那个,声音微微沙哑,却充满活力:“阿兄,快一点!”
他身后跟着两个人,白衣男童冻得瑟瑟发抖,脸色阴沉。
黑衣男童,也就是甘罗,望着前面撒欢的蒙毅,笑出了声:“阿恬,看看你小弟,要买马的是你,他高兴个什么劲儿?”
“已经说好了,马买回去,我骑,他负责照顾。”蒙恬脸上没有半点欣喜,手揣在怀中。
甘罗偷笑,这笔买卖,也就蒙毅这小子肯做。
“阿娘说等冰雪融化,就送阿毅进书馆,让他玩一玩也无妨,”蒙恬看得很开,他在马圈不远处停下,捂住鼻子,催促蒙毅,“别玩了,好好挑!”
“他还不知道?”
蒙恬摇头。
蒙毅馋马已经很久了,他阿兄的马,不就是他的马,到时候牵出去,肯定很有面子。
他左看右看,被一只正在嚼红色果子的马,吸引了视线。
那匹马吃完最后一颗果子,将木棍吐出马圈。
“这是什么?”蒙毅蹲在地上,指着地上的木棍回头发问。
他伸手欲拿起来,被蒙恬远远喝止:“脏!”
甘罗好笑走近蹲下,拿起木棍打量,又抓了一把地上的残渣,下定论:“里面是果子,外面裹了一层糖,心思巧妙。”
蒙恬拉着蒙毅后退几步,一脸嫌弃。
“这匹马,性格温顺,方才一个小姑娘去抢它嘴里的吃食,也没有伤人,最适合年纪小的人来驾驭。”一旁候着的卖家上前介绍。
谁家小姑娘这么大胆?不要命了?甘罗内心悱恻。他倒是想到一个女孩,可惜对方是个小没良心的,不仅记不住他的名字,还弃他于不顾。
听到“温顺”两个字,蒙毅就直摇头,他要的是威风的大马。
可惜做主的不是他,蒙恬按住蒙毅不断挣扎的小脑袋,一锤定音:“就它了。”
天色渐暗,等秦政寻来王翦带走嬴翮,傅溪就关上院门,出去找那三个孩子。
对于咸阳的治安,秦政很有把握,并不担心三人出事,脚步缓缓。
谁也没有开口,只有轻轻的呼吸声和踩雪声,二人的距离拉得很远,影子却重叠在雪地上。
傅溪为了套嬴夫人的话,饮了些酒,此刻被冷风一吹,依旧脚步飞快。
她身高腿长,可怜了身后还不足七尺的少年,他不得不加快脚步,才能跟上她的脚步,咬牙不肯出声服输,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
“汪汪汪!”
民居院中来一阵犬吠声,少年脚步猛地顿住,僵在原地。
“为王之人,不能有恐惧之事,政儿,这点你要谨记!”
耳边响起范老严肃的教导声,秦政双手握拳,闭上眼睛。
对于狗的恐惧,在他幼年时便已经克服。这次被吓到,是没有心理准备,便听到了犬吠声,故而失了方寸。
“走吧。”傅溪转身,站在原地等着他。
他点头,神色自如跟上她的脚步,此时,他的贴身亵衣已经湿透。
傅溪脚步放缓,与少年并肩而行,她用余光打量了一下他泛白的脸色,转而看向高悬的明月:“得快点找到他们,这附近,养犬的人家很多,会把小娃娃吓哭的。”
“……嗯。”秦政抿嘴。
此刻正是用完饭,家人团聚的时刻,二人走过这条小巷,听到不同人家或其乐融融或争吵不休的声音。
傅溪和秦政都不是对这些热闹感兴趣的人,但飞来横祸可管不了这么多。
“这日子不过了!你跟狗过去吧!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娘家!”
“跟狗过就跟狗过,狗最起码不会打我。悍妇!”
女主人气不过,随手扯落发间的银笄,狠狠扔向院中喝醉的男主人,她实在是太生气,银笄扔出了院墙。
从院墙内飞出来一物,傅溪一手握住秦政的肩,往院墙上一按。
银笄擦着她的衣袖重重落地,躲过一劫,傅溪却没有放松。
她低头,和眸光冰冷的少年对上视线,寒凉的匕刃,离她的脖颈仅微毫之差。
秦政,从未对嫪易放下戒心。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个女人不仅博得了阿娘的同情,还将他手下的嬴夫人化敌为友,绝非简单人物!
这把匕首,从离宫开始,一直被他收在袖中,不曾离身。
只是……他看了眼地上的物件,眼中的寒意褪去,是他误会她了?
秦政握匕首的手微松,他抬眼,匕刃映着月光的那道光,清晰照亮傅溪的眼睛。
他常听成矫说,嫪易的这双眼睛,看人的时候目中无人,气焰嚣张,但此刻,他分明望见这双眼眼神温柔,带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但无疑,绝不是看仇人的眼神。
还未等他望清她眼底的情绪,她退后一步,隐入黑暗。
“刀要拿好,不然,伤人更伤己。”她伸手,自然从他手中拿过匕首,迎着月光,匕柄上镶嵌的宝石,在月光下玲珑剔透,却足以致命。
“溪溪!”
不远处传来阿琦的呼唤声,傅溪反手将匕首交到秦政手上,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三人。
秦政望着她毫无防备的背影,神色不明,他低头收好匕首,犹豫片刻,跟上她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