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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晚来风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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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小丁直挺挺撞开他,在房中站定,从角落拿起柴刀,闷声干起活来。

有人帮着干活,赵嘉的怨气又憋了回去,内心依旧忿忿不平,有些人天生就是干活的命,这卖力的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岳小丁家呢。

傅溪环视四周,嬴翮怕两个男人又起争执,也跑去帮忙,现在只留下她和阿宝二人。

眼前的女娃让她想起远在咸阳的阿琦,她轻握女孩的手,希望传递点热度过去:“阿宝冷吗?”

阿宝失落摇头,收回小手背在身后。她的手生了冻疮,如果仙人等天气暖和了,再来接她便好了,那时她的手便不会这般丑陋,可以大大方方牵着仙人的手了。

傅溪不知女孩心中的想法,对女孩抗拒的行为会心一笑,也不是毫无戒心吗?

她试探性摊开手,那小手便又虚虚搭在她手上,她偷偷将没给岳小丁用的止痛喷剂用在了阿宝手上。

阿宝的小手张开又合拢,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惊奇道:“这就是仙人的法术吗?”

“仙人?”傅溪被这童言趣语逗笑。

“对啊,阿婆说了,天黑之前会有仙人上家来带走阿宝的。”阿宝眼睛发亮。

这话让傅溪想起了些不好的回忆,可别又是些打着玄学幌子做肮脏买卖的事情,她收敛了笑意:“你家大人呢?”

阿宝已然将傅溪认作了阿婆口中的仙人,闻言拉着傅溪便往内室走去。

“阿婆,仙人真的来接我了。”她轻敲房门,未上锁的房门受力敞开,发出悠长的“吱呀”声。

未见人应声,二人走近两步,只见榻上那老妇人安详躺着,身上衣裳鞋袜齐全,头发整整齐齐梳好,说不出的怪异。

傅溪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手指放在老妇人颈部,感受不到任何脉搏跳动,老人家显然已经仙去多时了。

阿宝不懂这些,趴在床沿拉着老人不会再有回应的手,仰头天真道:“阿婆还不醒吗?”

傅溪喉间一哽,她见惯了生死,自认为铁石心肠,此刻也不由红了眼眶。

此情此景让她忆起滑年身死时的情景。

那时她念着阿琦和康康年幼,不懂生离死别,并不忍心直言滑年的死讯,只说往后滑年不能陪着他们了。

谁想晚间被惊雷惊醒,榻上的阿琦不见踪影,只有康康一人安睡。

她慌了神起床寻人,在灵堂见到了阿琦的身影。

女孩半身探入棺木,托着滑年僵硬的后颈,执着往他口中塞丹药。

可此时任她摆弄的已是一具尸首,任她费劲力气,也无力回天。

“阿琦……”傅溪握住阿琦塞药的手,不忍再说下去。

又是一道惊雷,照亮阿琦惨白的脸色,她悲愤摔开手中万人趋之若鹜的丹药,扑入傅溪怀中:“溪溪,她骗我,她竟然敢骗我!她说这是长生不老药,可阿兄为什么醒不过来?”

当时她无法回答阿琦,如今她也无法将真相告诉阿宝,她牵住阿宝的小手:“阿婆累了,我们让她好好歇歇。”

老人的身后事由嬴翮一手操办,为着这场丧事嬴翮劳心劳心,彻夜不曾合眼,大小事务安排得有条不紊,虽然条件有限,但也算得上是体面安葬了。

此时的哭丧风俗浓重,老人也无家人,她们要找的岳甲更是在三年前便死在战场上,只剩下阿宝一个孤女与阿婆相依为命,阿宝年纪虽小,却也被左邻右舍带去哭丧。

她披麻戴孝跪在地上,神色张皇,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神望着哭丧的众人,这下即使傅溪不说,小孩子也能从旁人的反应中清楚死亡的意义,没一会儿便跟着哭到缺氧,呼吸不过来。

傅溪站在一旁忍了许久,终是看不下去,不顾旁人异样眼光,抱起阿宝进屋。

场上的哭声因傅溪的这一举动而静默,冲傅溪的气场,谁也不敢多言,但众人眼神里都带着谴责。

“他这人就是这样无礼,一言不合还会发疯拿剑砍人,诸位别见怪,”赵嘉见势不妙,推出岳小丁出去恐吓众人,指着其青紫的脸和腹部的伤口,“看清楚了,这位脸上的伤是他打的,这一剑也是他刺的。”

话音刚落,哭丧声又起,其悲切之音更甚之前。

外头的闹剧傅溪不清楚,她捂着阿宝的嘴,教其慢慢平复呼吸,直到阿宝的表情不再难受,才放下心来。

这两天极大的情绪起伏已经超过了阿宝的承受范围,不一会儿便在傅溪怀里昏睡过去,小脸还挂着泪痕。

“她还好吧。”嬴翮从屋外跟着进来,眼下一圈青黑,难掩疲惫。

傅溪摇头,她用手绢擦干女孩脸上的泪痕:“阿宝有我看着,倒是你,一刻也没有休息。”

嬴翮站在暗处,眼中的锋芒不再:“这些是我该做的。”

是她亏欠他们。如果不是她自命不凡,不是她一意孤行,不是她全力支持阿父下的军令,那么就不会有如此惨烈的代价。

阿宝这么可怜,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她造成的。

沉重的愧疚如同大泽,她陷入其中,不愿挣扎,等着被吞食殆尽。

傅溪看着发怔的嬴翮,好似又回到了梦魇的那晚,她绝不允许阿翮陷在过去的梦魇中:“虽然岳甲已经走了,但还有希望。等这件事过去,我们就去邯郸。……阿翮,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好好的。

嬴翮回过神来,发冷的手被傅溪紧紧抓住,她的身体也逐渐回暖:“小易,多谢。”

“你与我还说这些?”傅溪故意道。

嬴翮虚弱一笑,她谢的是另一件事。此时此刻,她无比确定岳小丁的身份。若是没有小易,她真的会杀了他以绝后患,犯下无法挽回的错来。

“有件事,还想你帮忙。”

*

“卯婆婆也是可怜,生养了五个孩子,遇上天灾人祸,长大成人只有两个。老大参军死在了战场上,留下寡妇和年幼的女儿。幼子因此生了嫌隙负气出走,了无音讯。没几年,寡妇再嫁,只剩下盲眼老妇与小女孩相依为命。”

“瞧你说的,这乱世谁人不可怜,若有,也只有邯郸城里成日宴饮取乐的贵人们了。”

“听闻卯婆婆的幼子在邯郸混得风生水起,自从婆婆病了之后,托人再三往邯郸送信寻人,也不见有人答复。即便母子之间有矛盾,可人之将死,竟也能狠下心不回来见最后一面。”

众人议论纷纷,岳小丁站在原地,心如刀割。

阿娘缠绵病榻拖人往邯郸送信时,他在做什么?他正利欲熏心奉命刺杀赵嘉。

他岳小丁,是世上最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

当年大哥死讯传来,他恨阿娘早已算到大哥的死局,却不违抗天命,眼睁睁看着大哥送死,悲愤之下,负气出走,誓要混出个名头,为大哥挣来应得的身后名。

谁能想到,这一别,便是永远,就连他与阿娘说过的最后一句话都是指责。

迟来的悔恨在这一刻涌上心头,更可恨的是,秦人寻到家中来,自然不会是当年幸存赵军的家属,只能与长平之战的罪魁祸首有关。

碍于这些,他只能隐瞒自己的身份,不能与阿宝相认,更加无法送母亲最后一程。

多可笑啊,他母亲的葬礼,他却只是一个外人。

想到这,即使被赵嘉狠狠刺了一剑,濒临死亡也未掉一滴眼泪的岳小丁,此刻泪眼婆娑。

傅溪不喜乱糟糟的环境,径直走向院中的岳小丁,见到这一幕皱起眉头,不等她问询,岳小丁便擦干眼泪,慌忙解释:“烟……烟熏得眼睛疼。”

她没有追问,想起嬴翮的请求,苦恼岳小丁不会同意,犹豫片刻还是说出口:“阿婆除了阿宝,就没有亲人了。同为岳氏,若你愿意的话,也想请你帮忙代尽一份心意。”

出乎意料,岳小丁闻言只呆愣了一瞬,便应承下来。

他接过傅溪手中的麻衣穿戴好,朝着棺木规规矩矩跪下叩头,声声震耳,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你是对的,我后悔了。如果当初死在他的剑下,我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他后悔这些年在外游荡,悔恨不能在母亲身边尽孝,悔恨差点留下阿宝一人孤零零在这世上。大哥泉下有知,也一定会怪罪于他。

“从今日起,我会把我的命看得和其他人一样重要,我会努力活下去,连带大哥的那一份,堂堂正正活下去。”

傅溪有些欣慰又有些难受,欣慰能听到这番话,又难受这话不是出自滑年之口。

“你能这么想很好。”她道。

刺客没有回应她,眼中燃起一簇火苗,如同他心底蛰伏的仇恨,只为等待一个复仇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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