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后,乌兰隼才仿佛泄了气一般,低低叹出一口气。她微微垂眸看向腹部,冷冽眼眸里,情绪翻涌。
这一夜,唯有陈璋睡得安稳。若有旁人留心,便会察觉,他不过只喝了半坛酒。
只是某人途径他身旁时,不光言语讥讽,更是深蓝宽袖微动,指间悄然一弹,一颗药丸便落入盏中。
一旁乌兰隼侧目,眉心轻蹙,却未出声。
次日清晨,陈璋自然精神抖擞,喜上眉梢,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
入了军帐,内里却静得出奇,气氛微凝。
兰珩舟端坐主位,一手支着额角,病症初愈,脸上仍带着病后未褪的虚色。
陆瑶坐于左侧,姿态如常,却藏不住眉间愁绪,眼底一圈青影。
而一旁,原本已经恢复到能走路的萧玄,今日脸色也不大好,面色苍白,眼下浮着淡淡青黑,唇色几乎没了血色。
陈璋“啧”了一声,打破沉闷:“怎么回事?这才刚打了胜仗,一个个的都跟丢了魂似的。”
陆瑶闻言,强打起精神,轻咳一声,为众人解围道:“术赤虽退,却并未远遁,兵锋未息,情势尚未明朗。此战虽胜,不可松懈。”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况且陈将军、陈福将与珩阳王三位即将启程回京复命,后方将调动重整,边防部署与粮道物资皆需重新安排,诸事繁杂,不容懈怠。”
陈璋一听,笑意更灿烂,摆手道:“难不成我这前脚还没走,你们这就得了相思病?”
他入了座,笑声爽朗:“打起精神来!改日我回镇上,定要给你们捎些喜糖回来,再开坛好酒好菜。酒席是要回京办的,怕是你们几个,吃不上了。”
萧玄闻言,眼底沉了沉,眉间愁意更浓几分。
陈璋又转头看向兰珩舟,笑容未减,道:“不过珩阳王,这回京的酒席上,你可得给我撑场面,可不能缺了你。”
兰珩舟正低头看着战后调令图,听他这话一愣,动作微顿,脸色也白了几分。
不到三日,军中交接便已妥当。
一边是需要协同陆瑶和萧玄接手边防部署,调拨粮草、整编辎重。另一边还需整理所需的折本与战果清单、兵符文书。
陈璋这几日也是脚不沾地地忙,东奔西跑,吼得嗓子都哑了。
可再忙,他心里也挂着英儿姑娘。
每晚从军帐回来,他都会绕到她的营前走一趟,看看她是否安好,想多说几句话,问问她冷暖或者缺些什么。
可自从那日她低声应下,愿随他一同回大梁之后,陈璋原以为两人心意已明。回头却发现她态度又恢复了往日淡漠,不似那夜,情深一眼。
这日终于得了闲,眼看归程将至,陈璋便想着应下众人去镇上采办些喜糖,也想着寻些姑娘家喜欢之物,讨英儿姑娘欢心。
于是天一亮,他便扯着副将收拾了两个人,策马出营,往镇上而去。
前脚刚走,陆瑶便领着军医,进了乌兰隼的营帐。
军医动作轻柔,替她拆了旧药,换上新敷,随后又探了探她腹中胎息,确认胎象平稳,便低头行礼,默默退了出去。
营帐内一时沉静。
陆瑶并未立刻起身,乌兰隼察觉她的停留,缓缓抬眼与她对视。
这些日子,陆瑶夜夜辗转难眠。国事悬在心头,情事更如一根刺,就连乌兰隼的事,虽说不该多管,她却总觉得有些不安,这才拖到了此刻都有些难释怀。
片刻后,陆瑶终是开口:“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这一去大梁,若真成了婚,再想回头,可就真晚了。”
乌兰隼垂着眸,似乎没有开口的打算。
陆瑶叹了口气,又道:“我本不该劝你。但你对他……并无情意。”
“若只是因腹中胎儿,我可以帮你。若你想生,我可以为你安排去处;若你不想生,我也能护你周全。你不必……用这样的方式,把自己困进去。”
她语声低沉:“你应当去寻一个自己真心喜欢之人。”
帐中沉默良久。
乌兰隼始终不语,只垂着眼,神情不动如旧。
陆瑶轻轻叹息,见她无意回应,便起了身,作势要走。
谁知才转过身,身后却忽地传来一句话,轻轻的,却极清晰:
“若那人,心里装着别人呢?”
陆瑶脚步一顿,愣住了。
她缓缓转身,便见乌兰隼也抬起头来,神情平静,语气却忽然加重了一分:“你说让我寻一个我真心喜欢的。”
“可若是我真心喜欢的人,他心里装着别人呢?”
帐中烛火微颤,火光在两人眼中摇曳,映出彼此都有些动摇的神情。
陆瑶怔了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乌兰隼嘴角动了动,似笑非笑:“你让我回头,可你遵从本心了吗?你自己……能回头吗?萧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