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郑婉容露出的表情决不能喜悦来形容。
伴随不容忽视的怀疑,愕然在她脸上一闪而过,但紧接着,她的表情恢复正常,伸出手,接过吴明递来的面具。
郑婉容问:“我杀了他,他的命数便归了我?”
吴明答:“是的。”
戚停风尽可能轻地吸了一口气,满腹疑问,谨慎地保持沉默。
郑婉容又问:“为何你们不杀他?这样,你们便能当皇帝。”
吴明说:“我们对当皇帝毫无兴趣。”
郑婉容盯着她,在心里思索她的话是否真实。吴明面上一片坦然。
“我不相信会有人不愿意当皇帝。”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只有体验过的人才有资格说对它毫无兴趣。”
吴明笑起来,“我们想不想当皇帝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你想当,而且现在就有这个机会,你马上就要成为皇帝了,何必去纠结我们的想法?”
“我是想当皇帝,但我更想能一直当下去,而不是当了一天就意外身死。”
“你没得选。”
“……”
郑婉容握紧了手里的半透明球体。
冰凉的,还带了些粘稠的触感。她捏住,球体顺着她手指的力度往下凹陷,松开手,球体又缓慢回弹。这种东西,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更别说“死而复生”的吴明。
她心道,我确实没得选。
吴明坐下,给自己倒水,一口气喝干,润了润喉,接着说:“我可以保证,你当皇帝后,我们不会对你下手,你也不会当一天就会死。只要你愿意,只要无人刺杀,你可以一直当下去。”
她忽然想起什么,走到墙边,揭开桌布,拔出插在禇阳心口的金簪。吴明仔细瞧了瞧,金簪的一端被刻意打磨过,锋利异常,
吴明把它也递给郑婉容。“我们的想法在大方向上是一样的,我们想拉他下来,你想让他死,我们本身就是天然的盟友,否则,你也不会一直刻意接近停风。或许你本来只是想让你的孩子当皇帝,但依靠孩子和自己手握大权,你当然知道哪个更好。这世上能成为皇帝的,哪怕是一日皇帝的也不过寥寥几人。何须再犹豫?”
郑婉容抬眸。
*
“哗啦——”
门打开的声音湮没在暴雨中,一阵大风吹过,廊上宫灯顿时摇晃不定,烛火明明暗暗,在熄灭的边缘徘徊。
明黄色的身影甫一显现,守在殿外的宫人立刻迎上来,殷勤道:“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面无表情,看上去还有些僵硬。他转动脖子,眼睛漆黑空洞。宫人更加诚惶诚恐地弯腰,然后听得上面传来一句话:“皇后因病而亡,朕心……甚痛。”
那具裹在桌布和地毯里的尸体被抬了出来,没有人敢大着胆子看一眼,匆匆放进棺材里,封上棺。
皇后崩逝,举国哀痛,一切仪式按照最高规格举办。所有人都换成了深色没有装饰的衣服,哭声终日回荡。
该皇帝在的场合,皇帝必定不会缺席,比在场其他人都要悲痛万分。短短几天,皇帝整个人都消瘦一圈。
戚停风都看不下去,有一天傍晚,皇帝来长乐宫与她们聊天说话时,瞥了眼吴明,吴明对她点头。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很喜欢禇阳吗?”
郑婉容摘下面具放一边,疲惫地揉了揉脸说:“挺喜欢的。”
“他虽然死了,可你还活着,你还要继续当皇帝,身体重要,不要悲伤过度啊。”
“我不伤心。”
“你不伤心?”戚停风吃惊地说,“可是你天天都在哭啊……”
“因为在大家眼里,死的人是我。”郑婉容微微勾唇,解释道,“我喜欢他,但不代表我会为他伤心,更别说还是我杀的他。对,这不矛盾。我们知道死的人实际上是禇阳,可其他人不知道,以为棺材里躺的人是郑婉容,我是在给我自己哀荣。”
戚停风不太能理解这种想法,选择尊重,“你没事就行。还有一件事,我们打算明天离开。”
“这么快?不再多留几日吗?”
“已经呆的够久了。”
郑婉容颔首,“既然你们心意已定,明日我来送送你们。”
“不必。”戚停风说,“太麻烦你。你还有很多事要做。”
“你们离开后,是否还会再回来?”
戚停风摇头,忽然感觉不对,又连忙点头。
郑婉容思索片刻,“戚姑娘,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们。”
“什么问题?”
你们为什么想对禇阳下手?”
戚停风脱口而出:“因为他杀了很多无辜的人。”
“仅此而已?”
“这不是仅此而已。”戚停风严肃地说,“这是滥杀无辜。人的生命是很宝贵的,随意剥夺他人性命,甚至只是为了让我感到害怕让我臣服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就杀死她们,非常残忍。”
郑婉容:“如果我也杀无辜的人,你们还会回来吗?然后像对待禇阳一样,杀了我,换另一个人代替我当皇帝。”
吴明在戚停风说话前抢先回答,“会。”她说的很认真,“会有人回来,那个人不一定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但会有人回来,这是我们的责任。”
“我明白了……我还想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会如吴姑娘这般武功高强?”
“除了我们之外,没人会这么厉害。你放心。”
“甚好。”郑婉容问,“你们是如何检测我们的行为的?据我所知,戚姑娘在宫里,没有给任何人写过信。”
吴明:“这是我们之间的不传之秘,不能与外人说。”
“我没有问题了。”郑婉容起身告辞。
次日同样的时间,她再去长乐宫,宫殿中空空如也,戚停风、吴明、姬迁三人不见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