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叩见世子。”
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这么散了。
闻峤见到赵澜,甚是欢喜,只差扑到他身上去,哪儿还想到什么行礼,虞颂婵连忙轻扯他的袍角,提醒他不要失态。
闻峤方才回过神来,屈膝欲跪。
赵澜瞥了眼地砖,皱眉脱口道:“你不用跪,过来。”
不想脏了他的衣袍,更不想让他受冻。
闻峤“喔”了声,乖乖走到赵澜身后。
赵澜侧身看他,打量一番后发现闻峤除了发丝乱了些没什么大碍,眉头才舒缓平整,抬手捋顺他散落的鬓发,问道:“你刚刚为何打架?”
说起这事闻峤就窝火,指向那几个跪着的家丁,“还不是他们……”
抬手时不慎牵动了肩膀,疼得闻峤呲牙咧嘴。
赵澜扶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刚碰到他衣衫的领口就又放了下来。
两人僵持之际,一道谀媚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步子行至跟前,“草民不知世子今日到访,有失远迎,实在是怠慢了,这里寒风凛冽,草民唯恐伤了世子金体,不如去寒舍小坐。”说罢便跪了下来,恭敬地磕了个头。
赵澜道:“罗会长,坐就不必了,本世子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谁又动了我的人?”
想必这位就是虞颂婵口中的罗岳川了,闻峤探身打量,这位罗会长和普通的商贩没什么两样,唯一让人过目不忘的就是在他的左眉毛中有颗黑如漆且圆硕的痣。
草中藏珠,主大富。
罗岳川抬眸扫过闻峤,道:“这当中必定有什么误会,但罗某的人既然冒犯了这位公子,那我理应作出赔偿,绝不会推卸责任,罗四,还不去库里领银子?”
赵澜冷哼一声:“秦王府还没倒了,不缺你这点钱,既然罗会长听不懂话,那就你来说。”
虞颂婵答:“回禀世子,民女虞氏布行当家虞颂婵,今年苏湖棉丝减产,布匹生意难做,民女为维持生计,就想拾起农粮生意,早几个月我就从农户手里收粮,民女深知谷贱伤农,故此定价一石七钱,农民纷纷上门交易,但好景不长,来交易的人越来越少,寻访以后才知罗会长从中使了绊子,多次截胡,诋毁污蔑,合谋西安府其他粮行,以一石四钱的价格强收粮食,若农户不肯,就派家丁敲打威逼。行商坐贾,自然是各凭本事,但罗会长欲壑难填,黑心狼藉,抢了绝大多生意还不够,前些时日连已经进到我店里的农户都被他们硬拉走,普天之下,万没有这种道理,民女前去报官,屡屡被拒,天不为我争,我也要为自己争,因此今晚来这儿想给自己讨个公道。罗会长豢养的家丁野蛮粗暴,多亏公子出手相救,民女才能免受皮肉之苦,但终究是害公子受了伤。”
罗岳川听完立马为自己辩解,“天大的冤枉,虞掌柜所说的罗某真是一概不知啊,这些时日罗某一直忙着塞外的生意,分身乏术,商行全交给下头人了,必是他们欺上瞒下,自行其是,才干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现在当着大伙的面,罗某起誓,定会好好严查整顿,给虞掌柜和顾客们个说法!”随即转身朝跪着的几个家丁怒吼:“一群混账,还愣着干嘛!”
家丁们瞬间就领会了意思,抬手狠扇自己的脸。
几句话就把自己的罪责摘得一干二净。
赵澜挑挑眉,“罗会长不管做生意还是做人都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本世子久不出府,见你这样子倍感亲切,西安府的诸般事宜不由我管,生意场上的事我也不懂,但今日既然牵扯到了我的人,我便提醒罗会长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罗岳川连忙俯身称是。
赵澜抓着闻峤的手腕就要走,没出几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冷声道:“刚刚哪只手动的他?”
没人应答,只听见“咔擦”一声,闻峤回头去看,竟是方才挥棒袭击他的家丁将自己的手骨掰折了。
赵澜连头都不回拽着闻峤离开。
众人齐声道:“恭送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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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峤还未坐稳,就听到虞颂婵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今日多谢世子和英雄公子了,凑热闹是人的本性,只有闹得大,才能将我家的粮价和罗家的恶行传出去,如此总有郊外的农户想法子和我联系,近处斗不过,往远也能有些收获,本是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但多亏贵人相助,事情才得以顺利解决,如此大恩民女必当涌泉相报。”
赵澜道:“虞掌柜,你们的事本世子不感兴趣,今日我是为他,不是为你,你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但和罗岳川争你也得掂量轻重,莫争到最后家业全无,死无葬身之地。”
闻峤直到马车启程,还沉浸在虞颂婵那句“英雄公子”中,他像是跌进了蜜罐子飘然欲飞,嘴角更是一刻都不曾放下来。
赵澜冷眼看他傻乐,几乎要压不住心中的暴戾,忍无可忍,低声道:“衣服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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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长,这下我们该怎么办,需不需要给那些农户补价?”罗四问。
罗岳川咬牙道:“补个屁,都进我库里了那一切就两清了,但我话已经放出去了,粮食的生意再不好做了,原先收粮就是为了和那寡妇对着干,这些时日也已经收了不少了,罢了,我们首要任务就是把真君的事办妥了,赚钱的时候少不了我们的,说不定还能封侯拜相……”罗岳川仰头望天,赞叹道:“真君,真君,我的财神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