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门户大敞,卫玄青带着几个小太监一路畅通,行至前厅,才见人声鼎沸,一群僧侣分立两列合掌诵经。
小太监见无人迎接,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卫大人到——”
僧侣们纷纷侧目,欲屈膝行礼,却被卫玄青抬手制止。
诵经声又喃喃四起,在黑夜里传得格外远。
“卫大人,这王爷和世子殿下莫非是没听见?要不奴才再知会一声?”
卫玄青轻笑一声,“你好像比我还急?你声音这么大,谁能听不见?王爷抱恙已久,来不来都没什么要紧,至于世子,冥寿繁忙,总归需要点时间。”
谈话间,赵澜带着人从堂内走了出来。
卫玄青隔着帷幔看他,锦衣华袍,剑眉星眸,丰姿俊朗。
只是长开了些。
赵澜在两米开外停下,紧紧盯着卫玄青。
小太监们算得上机灵,一见到赵澜便跪下请安,卫玄青却只是微微欠身。
赵澜冷笑道:“百闻不如一见,卫大人果真和传闻所说分毫不差,金贵得很。”
赵澜一番话说得夹枪带棒。
卫玄青也不落下风,“没让世子失望就好。”
冥寿将毕,赵澜不想再节外生枝,“卫大人不远万里前来,就为了和我斗嘴?”
卫玄青笑笑,“当然不是,我是来为王妃祝寿的。”
一旁的小太监附和道:“陛下一直记挂着王妃和世子,这几日是王妃冥寿,皇上便在国库挑了些东西命卫大人送到西安,卫大人最是精通道法玄修,临走之前皇上还特地嘱咐让卫大人定要好好为王妃做场法事。”
越往下说,气氛愈发不对,章以年和姚韫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冷风一扫,将地上的爆竹纸屑卷了起来,空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儿。
赵澜眼神凝霜,比前些时日下得那场雪还要冷,“我娘亲信佛,不信道。”
卫玄青向前迈了一步,整个人沐在光里,灯火摇曳,映得那件紫衫熠熠生辉,蛇蝶痴缠,妖异邪魅,“世子,我今日哪里像个道士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本来也没准备办法会,王妃既然信佛,那我必然不会自讨没趣,我今日是以卫玄……自己的身份来的,不是国师,也不代表皇上,我对王妃早有耳闻,仁善好施,刚烈无畏,我是真心想为王妃祝寿。
赵澜听完,脸色缓和了不少。
小太监见状,连忙将一个木箱捧到赵澜跟前,“这些都是卫大人在路上做的。”
木箱里塞了满满当当的纸活,金银元宝,仆人骏马,房屋船车,还有花草树木。
精巧细致又有新意,做工比白事铺的还要好上许多。
赵澜抬头看卫玄青,帷幔遮蔽,瞧不见真容,但那身衣服赵澜隐约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世子?”小太监看赵澜发愣,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醒。
卫玄青把事做到这个份儿上,赵澜也没理由再阻拦,总归只是上柱香烧点纸活。
“跟我来。”
卫玄青在蒲团上跪下,捻了几支香拜了三拜,随后又将木箱里的那些纸活拿出来一一烧了。
赵澜跪在一侧,看福禄罐里火光明灭,灰烬复燃。
等那些纸活快要烧尽的时候,赵澜问卫玄青,“卫大人,我有一事不明。”
“什么?”
“在朝中当国师,还得学做纸活吗?”
卫玄青往福禄罐中丢进最后一个纸活。
是把纸伞。
“谁家不死人呢?”卫玄青语气平淡,听不出半点波澜。
赵澜见他这副无关痛痒的模样,也不再多问。
寒夜里冷风乍起,刮得枯叶簌簌作响,噪鹃凄厉鸣叫划破长空之时,后院戏班正好唱到“死生无见期,空留万种悲,枉罚下多情誓”。
卫玄青微不可见地抖了下。
赵澜敏锐,将一切尽收眼底,站起身紧盯着她,好似要灼穿层层叠叠的帷幔,“卫大人就这么见不得人?”
卫玄青起身和他相对而站,“我和世子萍水之缘,过了今日想必不会再见,为何要多此一举?”
赵澜笑笑,“那卫大人可以走了。”
“世子不请我喝口茶就急着赶我走?”
“卫大人什么好茶没喝过。”
“赵祈给你带的东西也不要?”
赵澜顿了顿。
“世子——,我做了宵夜,去吃点再守夜吧。”闻峤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襻带都没来得及解开,手应是被烫了,通红一片还带着几个燎泡。
闻峤见屋内的气氛不对,一时有点手足无措,愣在门口。
赵澜侧身跟卫玄青道:“出了寿堂左转往后就是书房,你在那里等我。”
说完便迎了上去检查闻峤的伤势。
卫玄青出门时,迎面而来的风撩起了他的帷幔,闻峤好奇心作祟,忍不住抬头去看,却正好和卫玄青对了个正着,两人隔着赵澜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