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到回应,正道微微偏头。
只见一向反应机敏的千枝的双眸直直地盯着他,看他转头,似乎回神,却一语未发,刹那间红了双眼。
日向正道匆匆甩袖遮住千枝,眼刀嗖一下飞到白芽那里。
“滚!”
忽然被凶的白芽茫然又识相地离开。
被他护住的人拽下袖子:“你怎么欺负人家小女孩!”
正道:……
他不想看到的取笑终于还是来了。
正道刚要反驳,结果看到千枝脸上两道在光下的澄澈泪痕。
他顿时歇了心思,抬手用指腹为千枝擦泪,但那泪痕起伏不断,闪烁不停。
“怎么突然哭了。”
“都是一家人,妹妹在哥哥面前哭不是很正常吗。”
千枝也去抹眼泪,声音却不自禁颤动着:
“我只是想到,虽然父亲不在了,但是正道哥哥即使再生我们的气,也愿意帮我们。只要一想到这个,眼泪就停不下来……”
兴许是抹泪的时候蹭得太狠,千枝眼角些隐隐约约的血色痧点。但是再一细看,痧点不只在眼角,眉下与太阳穴的数量更多,似乎被人长时间按压揉捏着。
数根青丝凌乱斜过额前,手指揽着发丝擦过眼下时,那周围浮着的青黑也比以往更明显。
矮桌头的陶片里正燃着一小片树皮,正道没有特意去闻,却依旧能嗅出树皮浸了过量的药水。
正道的眸光微动。
他这妹妹总是这样,惯于透支自己却不喊累。
日向铁兵躺在绸缎上的无言模样犹在眼前,叫他很难不多看,很难不多想。
“我做事,不问天,不问地,更与你们无关。”泪水停不下来,正道换用里袖去擦,另一只手整理着少族长的头发,“我想做,便做了。”
千枝听懂了他的意思,拽下他的手,口中喃喃:“说的好听,你不还是一个人生闷气那么长时间……”
日向正道表情一僵。
他抽走手,不满道:“你真该改改你喜欢在别人身上找乐子的毛病。”
日向千枝破涕为笑,没再抓他的手:“我又不是对谁都这样。”
正道冷哼,不满又去了半分。
千枝就抓准了他享受这份“特殊”,享受这份“占有”,他也确实喜欢独一无二的情感,便由她去了。
不过在临走之前,正道还是提起了这次来该谈的正事,让她尽管造势,不要有压力,“事已至此,不如顺水推舟。若谁敢置喙……”
千枝笑着接上:“就让他闭嘴。”
正道:……
他其实想说的是'就把那人杀了',不过算了,千枝开心就好。
*
日向正道刚走,白芽翻窗而入。
她没听到两人后面在聊什么,但她听懂了前面!
白芽急急问道:“少族长,为什么阻止正道啊,让他把那位杀了该有多痛快啊!”
说着,白芽首先迫不及待地绷住肌肉,猛猛对地面甩了个勾拳。
一句话间,千枝的情绪已经完全收起,轻松熟练到令人分不清刚才的落泪,到底是真情实意还是逢场作戏。
“你是痛快了,别国却不会放过大好机会。”千枝苦笑摇头,“到时候的敌人可不只是火之国的忍者,我可不想眼睁睁地看你们都死了。”
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白芽无法反驳,抱臂嘟嘴:“难道就这么忍下来了?”
千枝说的还是与正道说的无异:“要杀,不是我们来杀,要他来杀才合适。”
白芽瞪着眼睛想半天,猜不到是谁。
她眼珠子一转,机灵劲儿上头,悄悄凑到千枝旁边,比了个“做掉他”的手势:
“不能杀那位,是不是可以解决老二。”
她口中的老二不是火之国的二把手,而是日向二长老。
千枝:……
“他是你爹。”
“哦,我知道。”白芽抱臂装深沉,“我想找人揍他一顿,让这老头子瞎出主意。”
千枝:……
“你爹还不是老头子。”
真是亲生的,日向篱垣知道这件事怕不是要飙出二里泪。
日向千枝背手望天。
好像也不错。
她有点想看需要女儿在这里装疯卖傻捞父亲的家伙喷二里的眼泪,不够二里就重哭。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白芽持续抱臂,十分恼火,“当族长一点也不痛快,这个不能杀,那个也不能杀。”
千枝摇头,走回矮桌,看到桌上有一颗叶片宽大的金黄色药草,不去触碰都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气,触碰时更是有一股特别温和舒适的暖流涌向身体。
“确实不痛快……”千枝轻轻抚摸着这株药草喃喃,“那就来点痛快的。”
千枝转身,沉下脸,严肃下令:
“传讯留驻都城的族人,让今川光明拦住其他人,那个地方,我们日向要了。”
白芽惊喜,高声应道:“是!”
……
族长宅这边传出命令没多久,后龙丸得到了千枝的回应,招呼着利刃利水收拾行装,准备远行。
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的这么快,前龙丸叹息道:[现在就要出发吗。]
[趁热打铁,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他把衣服卷吧卷吧塞进箱子,被利水赶到一边重新收拾。
……
等都城里的贵族们接到神罚的消息,今川光明已经接到了来自日向的第二个命令。
第一个命令是让他截断信使前往都城的必经之路,宴请他的朋友们,干扰他的敌人。
今川光明不明所以,照做了。
第二个命令来的时候,他的人同时从幸存者那里得知了隐秘之事。
幸存者口中的版本多了对虫子外表的描述,这无人在意的细节,却让今川光明心跳加速,重回与烂髓鬼虫初遇那日,即刻锁定作俑者。
绝对是那个人……!
只有那个人能办到!
他耳边的扑通扑通声响不断,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不自觉攥紧纸张。
有这个线索,他就抓住了日向一族的把柄,他就可以把日向和那个人攥在手里了!
就在此时,心口的刺痛让他回过神来。
今川光明的五官瞬间扭曲,指甲抓破锦衣玉服,眼中的恨简直能滴下水来。
他一拳砸碎笔杆,却接着看到写着千枝命令的纸条,就抓过纸条,咬牙切齿地撕成碎片。
只要毒还在,掌握多少把柄都没用,只能老老实实的照着日向的命令行事。
“备驾,去大纳言宅!”
当然,那纸条碎片,得让下人吞下,再把看到他反应的人彻底解决才行。
……
数日前,在外游学的“锦织世子”回到锦织家,担任新一任家主。
重新回归男儿身的世子高兴没几天,就接到了后龙丸的传讯。
信里只有催促他准备假身份的短短两句,可他心里没来由一跳,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几日后,他的人带来了“神罚”的消息。
锦织家主眉头一颤,愈发坚定与日向站在一起的决定。
他连忙命老仆再查知道当年之事的人,又派了人监视老仆,亲手手刃这最后一位知道过去的人,彻底为日向少爷的假身份除去后患。
……
春余夏始,绿涨池塘,新荷初露时,有人打扰了日向铁兵的沉睡。
数十日过去,日向铁兵的皮肤仍保持着完整的形态,甚至柔软如生,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完全不似之前的模样。
这种逆转岁月般的奇迹坐实了奉书里的说法——连神也赞扬日向铁兵的忠诚。于是作为神的代言人,大名改变对日向的态度,开始频繁接见日向的人。
而在其他人的眼中,日向一族的重要性越过了千手,直逼宠爱更盛的宇智波。
白花与晚樱共落那日,送葬的队伍出发了。
日向正道仍未参与其中,只是在树冠的绿荫间遥望着远方。
黑色的棺木没有日向家徽,刻着“御”的金字,置于十人共抬的漆黑宽架上,空中随风飘舞着数段黑绸,两侧有四位白衣的族人抛洒着花瓣。
千枝少族长走在最前方,头戴白巾,麻衣裹身,踏着一白一粉两条路。
这是父亲的葬礼,也是她的盛典。
从今日起,日向没有少族长。
……
葬礼后,骤变的局势令所有人都忙碌起来,争先恐后去获取一丝机会。
而这一切,与日向正道无关。
他在族里等着,终于等到了千手柱间的消息。
在传闻中,千手柱间身体有损,受伤难愈,不复先前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