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霁感受着顾寒的按揉,对方的指尖甚至有汤婆子残留的暖意,但很快又凉了下来。他攒住那些指尖放在自己两手心里细细捂着。
“你中的是巫毒,南柯告诉我了。”
夏霁的手抚上顾寒的脸,又滑向他的头发,捏了几缕在手指间摩挲。
“你前几日毒发时,发色忽然变为白色,再加上你平时的症状,据我所知,是黑巫一族的“越冬”是吧,锥心刺骨的寒意食欲日渐消退,尤其在夏日,看似是苦夏的症状,但其实是天气过热与体内的毒性对冲,对吧。”
“嘘,别说了。”顾寒突然抱住夏霁,双臂环绕在对方的脖颈,他们鼻尖相抵:“看破不说破,云彻,你该明白的。”
夏霁却捏住了顾寒的下巴亲了上去,凶猛但毫无章法的吻技让顾寒感觉到对方的愤怒但又无技可施,只好松开脖颈的手,从腋下穿了过去,轻轻地,有节奏的拍打爱抚着夏霁的后背,又一心二用的在背上引导着夏霁,半睁的眼看向夏霁,他两下情投意旎。
结束时顾寒轻轻地微喘气,小声哄到:“好啦,好啦,别气啦。”
但夏霁不依不饶地接着说:“惠明大师来了,但他治不好你,他只能将毒性区制,没办法很除。"他不说了,又定定地看着顾寒,看着让他心疼他的崽崽。
“药可以喝多久。”夏霁突然问道。
顾寒摇头:“我也不确定,惠明大师没说,药效这种事总是因人而异的不是吗。”
他向后一靠,又回到了他的软垫上,放松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觉得吧,按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喝个五、六年是没问题的。对了,大师还托我爹嘱托我寻一个清静地休养,可我独有下江南的心,奈何局势不许我离开上都,“将在外亲属不得离都”的规矩就是麻烦,就是不知,在下可否去殿下的明云居小住以避寒呢?”
顾寒是笑着问的,而夏霁在这种时候向来是有求必应,更何况还是要到自己这里住。
于是,他拖起顾寒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让对方感觉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跳,郑重地说:“你就算想入住主屋,我也是欢迎的。就看你是要八抬大轿还是十里红妆了。”这让顾寒罕见的红了脸。
他支支吾吾地说:“就,八抬大轿吧。”
驿馆内,夏容听完底下人的汇报,不怒反笑:“哈哈哈,我这六弟真是人不可貌相,不声不吭地将顾斐的宝贝儿子给拐到自己手上。这样,既然本皇子出不去,就请我那个弟弟来一趟。”
汇报的人却问:“可是,殿下您之前害那位顾小公子又是落了水,又是生了重病。您确定六殿下会答应吗?”
“这你就不懂了,露水情缘而已,能有多长久。”夏容把玩着桌上的杯子:“而且,他为了回到祁靖能让父皇另眼相待,他就不得不来。”
汇报的人去报信,而夏容起身向后头的厚帘走去,他掀开帘子,看着一具被红线缠绕吊起的白花花的胴体。
夏容兴致缺缺地挑起那具身体的脸,身体却毫无挣扎的迹象,果然,人已经死了。
夏容厌恶地甩开手,抬手让人将尸体清理出去,然后自己又在这个室内站了许久,想像着自己得到顾寒后的画面不由自主的兴奋地笑了出来。
顾寒真的被夏霁用八抬大桥抬回了明云居,还命人将主屋的偏厅收拾了出来让顾寒住进去,美其名曰:可以更好的亲自照顾顾小公子。
当然,顾寒欣欣然地受了。
接下来的这一整日,夏霁都在陪着顾寒,画画写字都让顾寒围观,甚至吃饭喝水之类的都不假以他手,必须亲自一口一口喂进顾寒的嘴里。
虽然跟过来的行止觉得有些过分,但是自家小公子很喜欢,并且很受用。
他站在屋子外头守夜,看着天上飘下的雪,听着屋里头夏霁给顾寒念话本以及顾寒时不时问的一些幼稚问题,惹得两人一起低声笑了起来,行止突然觉得时就这么过下去也不错。
就在他感慨的同时,一名男子从屋顶探出头,欠欠的往行止头上扔了一捧雪。
“厉,你个闷葫芦什么时候和清学坏了。”行止拍掉头上的雪,翻身上了屋顶:“有什么事,你不是在盯着宫里头吗?小主子现在在和六殿下读话本,我觉得你没事最好不要去讨打。”
厉白了他一眼:“我听得见,还有,我要见主子。”
“为什么?”行止觉得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宫里出事了?”
“没有,但差不多了。”厉摇了摇头:“夏容进宫了,而且有个送信人正在往这里赶。”
厉歪头想了会,就得眼前正在思考的行止不会放自己进去,于是乎:“算了,我直接进去。”并且不等行止阻挡,真的翻了进去。
行止扶额,完了。
但事实证明行止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因为屋内的两人已经听到了外头的对话,所以并未被吓到。
厉跪地行礼,抬头看着顾寒说:“夏容派人来邀六殿下明日于驿馆见面,送信的人已经上山了,还有,夏容进宫了。”
如果说顾寒刚听到第一句时还会让夏霁想办法推了,但夏容的入宫就意味了他们又有了新的动作,那夏霁就不得不见了。
顾寒点头刚想让厉回去就听见他的:“唔,主子我该称呼六殿下为什么比较贴切?”
顾寒因为这句话而明显的停顿一下,随即转头咳了一声掩饰道:“就叫殿下,不然应该叫什么?”
厉歪头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这下顾寒摆手让他回去,结果窗户一开一合,又来了一个人,外头还隐约传来行止恼羞成怒的声音:“清,你跟厉都是什么毛病,如果是南柯在你们会敢往他衣襟灌雪!”
刚翻进来的清没理他,只是上下打量了下床上的二人,莞尔一笑道:“那自然是少夫人啦。”
顾寒的眉头跳动了一下。
但清赶在顾寒骂人的前一秒,将他的真实目的说了出来:“属下奉将军之命护小公子身侧左右。”
“我不是让你去盯着大房那一家吗?你奉我爹的命令,不用,我有行止跟南柯就好了,你快回去。”顾寒想着老头是不是故意坏他的事。
“不行啊小公子,因为您上次落水的事将军就把我们五个都骂了一顿,还降了我们几个的军职。”清跟顾寒抱怨道:“南柯就算了,他还有军功压着,但我不一样,等哪天回到军营里,我难道要从一个士卒做起吗?”
顾寒却觉得清说的半真半假,一时没说话,这让独自闹腾的清有些尴尬。
他揉了下自己的鼻子,不太敢看自家小主子的脸色:“其实啊,今日白天的时候长治帝召见过顾怀意一次,然后人在宫里没得多久就离开,属下觉得,长治帝不一定是安排他做什么对付我们的事。”
顾寒冷笑一声,嘲讽道:“你分析的挺好,这样吧,你去自立门户吧。”
清听了顾寒的这句话,尤其是“自立门户”四个字,膝盖一软,马上就跪下了:“主子,属下错了。”
这下连带着一旁的厉也跟着跪了,窗外窥视的行止也悄悄地指窗子关上。
室内静悄悄地,连夏霁都不敢出声,只是看着顾寒掀开被褥下了床,踩上扔在踏板上的木屐,这才跟着顾寒下了床,拿着一件外袍给他披上。
正巧罗景敲门,说是有一名自称是祁靖二皇子手底下的人,来给六殿下带句话,要请六殿下亲自去一趟。
夏霁听了这话就面露讥色,一个小小的送信人都敢要他一个皇子亲自迎见,那他的主子夏容,在祁靖时该有多器张。
他看了一眼屋内的情景,看到了顾寒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搭在了清的肩膀,指尖都捏白了,清也只是白着张脸一声不吭。
于是他离开屋子,给主仆几人留下处理矛盾的空间,也不好让清他们几个在自己面前失了面子。
等到夏霁离开,顾寒放开搭在清的肩膀上的手,清闷哼一声往前倾倒,幸亏厉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这才没有在顾寒面前丢脸,细细地喘着气。
顾寒等清稳住身形,才回到榻上坐着,踢掉了木屐露出温柔地笑容说道:“你既然是我爹给我的暗卫,那你该忠心的人是我。当然,我也清楚你作为军中数一数二的斥候,却要来伺候我这么一个纨绔,挺不服气的吧。”
“小公子冤枉。”清将头低了下去,接着说:“虽说一开始是有这样的想法……”
“冤枉?这是实话吧。”顾寒打断他的话。
清赶紧为自己辩白:“不是主子,属下的话还未说完,属下后来是真心实意的感到小公的厉害之处,不然说真的,我可能会跑回燕州的。”
顾寒听到这儿,大发慈悲地给了他俩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那是我错怪你了,是我该向你赔罪。只不过,清你要记住一件事,我才是你的主子。”说完还将清和厉扶了起来。
外厅中,夏霁听着送信人的话,总觉得夏容似乎还没察觉他和顾寒是真的相互心悦于对方,还打着“弟弟玩完了再送给哥哥”的想法,一时将手中的杯子捏得咔咔作响。
但好歹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将送信人强行留了下来住进了柴房,还怕那人大声喊叫吵到顾寒休息,还命人将送信人绑了堵了嘴。
等他忙完前厅的事回到偏厅时,却发现屋里只有微弱的灯光,隐隐约约的看不真切,而屋顶上的三人在给他打手势:人睡下了,给你留了灯。
这让夏霁的心中涌动着一般暖意,热意攀上了他的脸,他却借着夜晚的昏暗逃进屋内。
进了屋才发现顾寒确实睡熟了。
果然,巫毒的带来的损伤还是较大。夏霁这样想着,走向另一个小榻坐下。
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去主动招惹顾寒的,毕竟顾斐在顾寒昏谜时找自己谈过话,那架势差点没吓死他,但好在自己的表现很是让顾斐满意,不然顾斐真的会动用搭在刀柄上的那只手让自己身首异处。
想到这儿,夏霁就觉得屋内无生起了一阵阴风,让他不由得害怕。
算了,还是睡觉吧。
但刚躺下的夏霁并没有什么睡意,他在想着夏容会与长治帝一向看上哪块地方,其实也不用想的,因为那个答案呼之欲出,近在眼前。
燕州。
夏霁又想着,长治帝不会真的把燕州让出去,所以,只有顾寒能接替那个位子,可这样的话,顾斐呢?
他的疑问随着顾斐的几句话而解开——
“我家这小兔崽子就看上了你,我也没办法,他向来是个自己拿主意的主。至于你,你但凡敢对他有一点不好,我就……算了那小兔崽子肯定会亲手教训你的,他太狠了,都不用我出手。”
顾斐想了一下,又说:“但凡我能再待得久点,也便宜不了你这小子。”
夏霁当时只听出了顾斐语气中有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意味,没有反应到顾斐话中的决别之意。夏霁突然坐直了身子,梳理着刚刚灵光一闪带来的一团乱的线索。
看来顾斐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知道自己死了,顾寒就能保全下来
因为长治帝只想让将军府留下一人,而顾寒这次的落水就是明白告诉长治帝,顾寒身子不好,可以拿捏得住。
而只要再给顾斐的死亡定下一个冠冕堂的理由,从而借此重燃战火,长治帝就可以继续做他的盛世明君。
夏霁转头看向榻上的顾寒,发现对方的被褥随着呼吸起伏均称,睡得正香。但夏霁心里却是晦暗不明的,他不清楚顾寒是否知道长治帝的计划,顾斐心甘情愿的赴死。
但他清楚的是,他从来真正了解过顾寒,他所认识的顾寒,是对方想让他看见的假像,而今晚教训人时,那个浑身都是血腥气的,才是真正的顾寒。
夏霁想到这儿又躺了回去,他却不知怎的兴奋了,虽然他的心里很不舒服。他在批判自己是个变态的同时,翻了个身后压住体内的那股火气睡了过去,却没想到顾寒并没有睡。
顾寒睁开眼,盯着面前昏暗的空间,悄悄地说:“是时候形同陌路了。”
他在和一个人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