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就像乌衣寺后山的叶子黄得飞快也落得飞快,转眼间,上都的第一场雪都下完了。
而在这几个月里,李皎李太傅的身子有所好转,可以上朝但却请辞了明经殿的讲学。身子好了以后,李皎把顾寒和夏霁一同叫了过去,说是要谈话,中间也没人知道谈了些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的是,两人最后是被赶出来的。
另一边,又有一阵传言在上都的纨绘圈子里面流传开来了。
“听说了吗?祁靖的二皇子似乎喜欢上了顾小公子。”
“真的假的,你别蒙我。”
“啧,你要不信就自个儿去打听打听,祁清二皇子是不是上书说要去明经殿讲学,他是不是自己说的在中秋宴上顾小公子把酒言欢,神往已久。”
“可是,顾小公子身边不是有了一个六皇子吗?”
“这谁知道,顾寒那长相,身边有谁,有几个都不意外。”
与此同时的将军府中。
“什么!”顾寒听了陈非从外头带回来的消息,刚喝了一口的茶水直接喷了出来,咳了半天。夏霁面无表情的捏碎了手中的杯子,血瞬间就涌了出来。
陈非被斑驳的红色点块惊到了,叫了起来:“云彻兄,你,顾明朔,快,你姘头的手流血了。”
夏霁正用没事的那只手轻拍顾寒的背,陈非的这句话让顾寒忍着不适骂道:“你他妈的闭上嘴。”
“好哇,我好心好意给你带消息,你就这态度。”陈非站起就要往外走,花宛赶紧拉住他的衣袖不让走。
“你还在将军府蹭吃蹭喝的时候,明朔说过什么吗?”夏霁在花宛劝阻之前冷冷地说道,一句话就把陈非定在原地,再负气般地转过身坐下。
缓过劲的顾寒已经让南柯将药和纱布拿进来,亲自将夏雾受伤的手包扎起来。
他顶着夏霁灼灼的目光转移话题:“陈非,你姑母真把柳氏叫到宫里去骂了一顿?”
“嗯,柳氏回府后就找老头哭诉。”陈非一提这事就高兴,一下子就忘了刚刚的不爽:“我爹不但没安抚她,还训斥了她一顿,柳氏当场大哭。”
“因为英姑在柳氏进宫的空档去给老头带了句话。”陈非得意的说,颇有小人得志的样子,让花宛扶额转头。
顾寒一边安抚他的闹脾气的“姘头”,一边问:“什么话?”
陈非就学着皇后的样子说给顾寒听:“国公爷年纪大了贵人多忘事,但本宫是不会忘的,因为本宫不敢做忘恩负义之人。而且国公爷要娶那个女人本宫没挡着,但国公爷管不住那个女人,那就别怪本宫不认国公爷这个弟弟。”
“那你不是可以回去住了?”顾寒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夏霁也积极的附和地点头。
陈非看着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就气不打一处来,恶跟狠地说:“老头说我只能一个人回去,不能带着花宛就因为是我从柳巷里带出来的。那柳氏算什么,她的出身就很光彩吗?”
一旁的花宛不满道:“陈公子,你作什么拿我和那个女人比。”
陈非立即改口:“柳氏怎么能和你比,一个是地上泥,一个是天上云,这是无法比较的。”
但花宛没搭理他,只是问顾寒:“既然那个什么二皇子是冲小公子来的,小公子要如何应对。”
顾寒抿了下唇,虽然知道他是为了传消息让花嫔打掩护,但在夏霁正在场的情况下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不其然,身边有一道目光催促他开口解释。
“咳,这还能怎么应对,我会让他知道我不仅能把他喝趴下,也能把他揍趴下。”夏霁满意这个问答,将目光收了回去。
顾寒就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花宛看出了什么,清浅的笑了下,说道:“小公子自有谋划就行,要知道,有些人无时无刻不在念着小公子的平安。”
“多谢提醒。”
“不必,小公子客气了。”
但旁边的陈非就很有必要了:“我平日里千方百计的哄你,你三天内能笑一下我都觉得是哪路神仙显了灵,但你现在却主动对顾明朔笑了!”
花宛平静地看着某人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上下乱跳,平静地说:“你看错了。”
“你当我瞎吗?”陈非指着自己的双眼。
“难道不是?现在闭嘴,坐下。”花宛将眉头一皱就好似要生气。
好家伙,陈非马上安静地坐下了,还坐得规规矩矩。
顾寒嘲弄的看了陈非一眼,无话可说。
“明朔,你还是要小心的。”夏霁还是很担忧地看着顾寒:“我帮不上什么忙,但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告诉你,然后呢?”顾寒接上夏霁的话头:“你是打算和你的二皇兄玉石俱焚还是怎样。没事的,放轻松,你要相信我。”
夏霁点点头没说话,两个人的手松松地牵着,但夏霁的心里确是一片冰冷,因为护不住他的心上人。
两天后的明经殿,夏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走进讲课的屋子,顾寒一听就知道是那些野窑子里的淫词艳曲,一下子没忍住,开始和夏霁辱骂他的好皇兄。
“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还真被你说中了,好嘛,我错了。”顾寒在夏霁一脸不说的表情下缓缓闭上了自己的嘴。
好嘛,又回到在城门时的那幅样子。
顾寒咬着牙,但又得转过头去哄身边人:“好啦,他估计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你的情绪也不能这么外露,你是个皇子。”
夏霁在顾寒说完“情绪不能这么外露”时就闭上了眼睛,用力的深吸一口气,脸颊的肌肉鼓动了两下好似要把那口气嚼碎一样。
他睁开眼,吐出那口浑浊的气,然后转过头对顾寒露出一个笑容,咬牙切齿地说:“没事,我很好。”
顾寒:……我看一点都不好。
在场众人都认为这位从祁靖远道而来的花花太岁会当众玩出什么花样,好被顾寒打骂出去,让他们看得一场“貌美公子不堪权贵骚扰而奋起反抗”的好戏,但结果却是如此出人意料。
因为夏容是真的在认真的给他们讲课,虽然讲的是真不怎么样。
但又在众人遗憾又可惜的心情下,夏容在屋外下学的钟声响起时站起身,不紧不慢的走到正在收拾东西的顾寒面前,似笑非笑看着自己面前的美人。
桃花含情眼,未语似笑唇,再配上白瓷似的肌肤做底,当真是养眼。
夏容想将对方彻彻底底的碾碎在自己手中,就像将枝头的绽放的花儿踩碎成尘土中的泥泞。
只可惜,夏容也清楚顾寒不是什么自己之前玩弄的那些下等品,这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的父亲是燕狼军的顾斐,都说虎父无犬子,更何况那是位叱咤燕云战场的头狼。
而现下这位“不省油的灯”在夏容的注视下,脸色正一点点的沉下去。
在顾寒即将不顾两国将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友谊开口骂人时,夏容见好就收,郑重地向顾寒发起殿外一处湖水旁小叙的邀请。
“本皇子确实对小公子慕名已久,今日只愿小公子同本皇子一起赏景议事,而且本皇子保证,只要小公赴了约,本皇子往后绝不再纠缠。”
这下让夏霁坐不住了,他站起身问道:“皇兄这是何意?如若只是远在他国偶感寂寞想寻一慰籍,不如去明典大街,什么野窑子、青楼都有,不要在这祸害人,这是大元,不是祁请。”
夏容看着这个平时在祁清一声不吭的皇弟,现在在这儿为了个小美人对自己张牙舞爪,但到底不是很在意,只轻蔑地当作对方的虚张声势。
“夏霁,你还没有那个资格教的训我。”夏容不咸不淡的简单警告他,转头又对顾寒和颜悦色,想去牵对方的手,却顾寒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二皇子盛情相邀,我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我还有一顾虑想要从二皇子这儿讨个解答。”顾寒笑得灿烂,却在心里算计着怎么做局的让这狗东西滚回祁靖去。
因为昨晚从宫里头传出的消息表明,长治帝对夏容的行为很不满,但既害怕对方因为美色破坏合作,又忌惮于双方的合作不敢有所动作。
既然如此,那自己就卖皇帝一个人情,而且发给燕州的信也已写好,只要自己出事,碍于顾斐的权力和各声地位,以及君臣相处的道义,也能挑拨皇帝与祁靖二皇子的合作。
夏容不知顾寒心里这些的小心思,只是面露得逞之色,鬼使神差的对夏霁挑衅地笑了一下:“小公子但问无妨,本皇子能解答的,自然会为小公子解惑。只是本皇子设宴之处离讲堂有些远,虽说是在湖边,但还是寻了个僻静之地。”
呵,地处偏僻好办事吗?
顾寒懂事地接过话:“那我们边走边谈。”
他又牵起夏霁的手说道:“你先行回府,我同你二哥聊完后就会回去。”说完就和夏容走了。
留下的夏霁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下握紧拳头,拂袖离去。
顾寒跟着夏容在明经殿的后山七拐八绕,才终于找到夏容说的那块湖。
湖边的竹林飒飒作响,他们从竹林里走到了湖边的小筑里,夏容一副肆无忌惮,胜券在握的样子,伸出手示意小筑中临近小湖的小茶几,让顾寒坐过去。
顾寒倒是无所谓的应了。
“二殿下可真会挑啊,湖边,竹下,倒是有几分雅意。”顾寒放下杯子,转头欣赏起湖光山色的风景。
二皇子笑了笑,看着看风景的人说道:“小公子喜欢就好。说起来,小公子刚才不是有疑问要询问本皇子吗?不如现下说说看。”
但顾寒没看他,兀自看着栅栏外出神,直至夏容出声提醒才说:“殿下你说,这底下的湖水结冰了吗?”
夏容的目光变得疑惑,心中有种莫名的预感,他不知道顾寒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还是站起身看了一眼湖水说:“没,湖光波澜起伏,不过小公子竟会不知,按道理,小公子应当很熟才对。”
“我不怎么到湖边,或是河边徘徊。”顾寒笑着又喝了一杯酒,可他的眼却闪着厉色,不善地看着夏容:“因为鞋子会湿的,对吧殿下。”
冬季的湖边,这是一场生死局啊。难怪长治帝会答应夏容那荒唐又无礼的要求,今日我若是跳,没了顾悲的救治我能不能活下来就难说了,但我不跳,燕州不出事,虽说这天下局势必乱,但绝不是现下。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云彻他们能及时赶到,长治帝真是好谋划。
原来顾寒刚刚在夏霁与夏容对峙时快速写了一张纸条,并在牵手时塞进夏霁的手里。而已经赶回将军的夏霁打开手中的纸条,上面写着“找南柯,明经殿湖边竹林处小筑接我,快”。
将纸条流览完的南柯立即让行止点了二十个人,一行人快马加鞭的往明经殿赶去,南柯的脸沉得能滴水。
顾寒起身走到栅栏旁,夏容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赶紧跟上。
“正是同人打听过小公子不带来这水边,所以今日寻这么个好地方带小公子过来玩玩。”夏容说着,手却不自觉攀上顾寒的腰,意有所指的说:“当真是人间绝色,不是吗?”
顾寒却不客气地拍掉那只在他腰上流连的手,转过头对夏容冷笑道:“那二皇子可知,有些美景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
“能不能亵玩,要玩过了才知道,不是吗?”夏容逼近顾寒,顾寒转身要跑却被夏容抓住了胳膊往回一扯,整个人就被压在了栅栏上。
“你疯了吗?我是什么人二皇子会不清楚,何必在这与我纠缠,最后弄得两败俱伤。”顾寒见夏容压着他开始扒他的衣服,也顾不得嘴上的半是威胁半是劝阻的话术,先护好自己的衣物。
夏容被阻扰得气了火,更加用力的压住对方,说:“都说小公子身子不好,反抗得如此激烈万一伤着了怎么办,啊,乖一些,不会弄疼你的。”
“放你娘的屁。”顾寒奋力反抗着,心里骂着南柯他们的脚程之慢,突然远处传着一阵呼喊声,唤的正是自己。
顾寒心下一动,来了。
在那瞬间,顾寒如游鱼般挣脱夏容的牵制,再反擒住对方的双手,脚下踩着对方的小腹,用力向后一蹬,身子就向身后泛绿的湖水下坠。
他在下坠中看见了夏容目瞪口呆的神情,很是姿意潇洒的笑着冲他做了个口型: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