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云州十三城的另一头,顾寒在燕州的将军府操持着顾斐的葬礼,并用在上都打交道时惯用的伎俩,四两拔千斤拔得那帮旧部没脾气,再加上军中粮草绝大部分是顾寒派人送的,只得让旧部不服气归不服气,还是乖乖的闭了嘴。
逢人只说顾小公子手段了得,不好相与。
没过几日葬礼结束,旧部们立马作鸟兽散,他们觉得顾寒长得白净,像个娘们,一点都没有先统领的风范。
只觉得让他当统领不如大家一块儿投降,甚至还有来拉拢南柯的,因为论功行赏后他已经是副统领了。
但南柯一个都没见,他将拜帖送至顾宴屋内时,顾寒正在看顾斐送给他的生辰礼,是两把钢刀,刀身比一般的刀要长一些,很适合顾寒的刀法。
而刀的名字已经取好了,叫残梅断雪。
这两把刀是用云州十三城内独有的铁矿打制而成的,还请了燕州最有名的铁师傅进行加工。
而残梅断雪的由来,是因为残梅刀通身雪白,唯有刀刃处有斑驳的红点,而断雪却正好相反。
“主子,在看刀?”南柯将名帖放在桌上,伸手点门桌上的油灯:“亮点看了才明了。”
顾寒顺着南柯的意思,将刀对着火灯光看着,又对南柯笑道:“醉里挑灯看剑,但我既没喝酒,看的也不是剑,不用点灯,我清醒的很。”
南柯没应这话,将桌上的两份册子推至顾寒面前:“主子这是这几日送名帖的主人家,这是他们背后的产业,还请您过目。”
顾寒先拿起名帖看了眼,随口说道:“辛苦,回头记一下,这个月涨例银。”接着他就开始看南柯送来的册子,这一看就是半个时辰。
“南柯,去把这些人请来。”
顾寒指着他抄录的几个名字:“好刀要用血来养。”
这就是要杀人了,南柯听出了顾寒的潜台词,但他也不该说什么。
因为主少国疑的道理,放在燕州也通用的。
顾寒年纪也小,而目前也没有战事可以证明顾寒领兵的能力。
但为了将来带兵打仗时带出的不是一盘散沙,所以顾寒让他们明白自己的野心和手段。
要让人服气。
南柯没说话,去将人叫来,让人在院里等着顾寒出来,又进去通报一声。
顾寒放下笔起身就往外走,拿着刀,对南柯说:“去准备一些酒菜,让那些叔伯吃完再上路。”
他出门笑着和那些将军将领们打了个招呼,但被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你叫我们来是为何事,如若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还要用去吃饭。”
但顾寒仍是笑着的,那笑容却越发危险,他好似卸下了这么些天的伪装,强烈的压迫感铺散开来,竟让那些在战场上拼杀的将领胆寒。
顾寒说:“既然天色不早了,各位叔伯不如就留下用饭吧。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个问题要向诸位请教一下。”
断雪刀被缓缓抽出,因为刀身较长的缘故,刀刃在刀鞘上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齿生麻的声音好似没完,很快就有人受不住,底气不足地问:“你要说什么就快说,别磨蹭。”
“行啊。”顾寒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一把将刀抽出,大声质问:“我于年初送来的军粮为何在下发时平白少了三成,诸位叔伯,谁可告知我,你们与城东的那家商行是什么关系?”
那些将领们皆是面上一凛,但一想到自己平时做事小的谨慎,留不下把柄,因此还有人认为顾寒在诈他,那人狡辩道:“小公子怎能朝我们泼脏水……”
但话音来落,一颗脑袋就掉在地上。
顾寒手起刀落,又甩了两下甩清刀上的血迹,不紧不慢地说:“诸位不信,可以进去看看那份产业册子再说说我是不是在向诸位泼脏水。”
但顾寒等了一会儿,院子里落针可闻,竟是无人敢应。
顾寒只好自己继续说:“我明白水至清见无鱼的道理,但我无法忍受自己人给自己人挖坑的举动,那太蠢了。
“叔伯们都明白这事被挑明儿,那都是杀头的下场。但我是讲情分的,城东的商行我叫人给烧了,面子给诸位留下了,至于其他的……呵,都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也不求别的,你们原先吃了多少,好歹吐一半出来,不教为难吧?”
将领一时无言,而后竟跪下对顾寒说:“我等都听统领的吩咐,谢统领不杀之恩。”
顾寒满意的笑了下,将刀收回鞘中,对将领们说:“商行铺子已烧,此事等你们将该补的补了,我也就权当没发生过,只是我还想知道一件事。”
“统领请讲。”这是个脸上有刀疤两汉子,说话也直爽:“我们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嗯,就是祁请是以什么理由发起突袭的?”
刀疤汉子却面露难色:“因为,祁清的二皇子死在了大元与祁靖的边界,随行的五十多个侍卫都死了,就剩个六皇子和他的一个侍从。”
“他们硬要说是我们大元干的,可人证只剩下一个六皇子,我们百口莫辩。”
顾寒听了这话便想了片刻,随即拂掌先道:“好一个物尽其用,行了,酒席已备下,诸位随我去饭厅吧。”
酒过三巡,那些将领对顾寒是又怕又敬,因为他的酒量太好了。
行军之人多半会喝酒,谁的酒量大,他们就服谁,可如今见识过顾寒的酒量,就跟喝开水一样。
刀症脸的将领便开口借巡防的名义,将人们从将军府捞出去跑了。
南柯命人将酒席收了,又请顾寒回屋去休息,看着顾寒不停按揉腹部的手,语气担忧道:“虽说早日将外头的那些拿下,但主子也太急切了,今晚菜也没吃多少酒倒是喝了一堆。哦对了,刚刚脸上有刀疤的是齐山。”
顾寒摆了手,将桌上备好的药喝了才对南柯说:“那是个好将,这次是被带进坑了。”
南柯却有一事让他犯了难:“主子,外面那具尸体,要怎么处理?”
顾寒冷笑:“皇帝说燕狼军中去了叛徒,那他就是叛徒。再给些银两,让他那些亲戚们闭嘴。”
“是,可他们要是贪心了呢?”
“嗯……那就连坐好了。”
顾寒又想了一下,想到南柯之前的问题,他对南柯补充道:“仗肯定是要打的,而且估计就在这几日了,你明早就去清点军备和粮草,有缺的就写信给上都让他们补。”
“是。”南柯又问:“可是祁靖不是丢了云州十三城打了败仗吗?这可是元气大伤的事,要赔付的银子海了去了。”
顾寒笑了下,将碗递给南柯:“但是祁靖那边还未送钱啊。而且你比我在这儿待得久,你也比我明白云州十三城为什么是争夺的对象。”
“铁矿。”南柯看着顾寒手中的刀,若有所思:“虽说这种铁矿炼出来的刀剑也不是什么凡器,只是,这说不通。”
"这当然说不通,区区铁矿怎么让两个国家急得成如今这副样子。”顾寒翻找着他的账本匣子,从中拿出一封信和一张地图展示给南柯看。
“云州十三城内有金矿,这就是缘由,而且这也是皇帝放我过来的原因。”
南柯正要开口,却看一个传令兵冲了进来:“报,祁靖大军有异动,前线求援。”
顾寒点头对传令兵说:“辛苦,南柯,备马,我们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形。”
“是。”
…………
大元长治二十一年冬,大元与祁靖两国谈判未果,双方开始备战。
大元长治二十二年春,祁靖内部发生政变,二皇子生母及其家族意图谋反,被太子和裕王联手镇压,永顺帝意外受伤,不治身亡,新皇登基,称永宜帝。
大元治二十二年秋,祁清永宜元年,双方宣战,大元燕狼军统领顾寒夺取云州六城,逼退祁靖大军百余里,获封云骑将军,居正三品。
大元长治二十三年春,祁靖永宜二年,顾寒再次逼退祁清大军,夺取云州二城,加封从二品,封镇国将军,同年将燕狼军更名为燕云铁骑,至此横扫燕云战场。
大元二十八年初春,永宜五年,燕云铁骑被围困于北原战场,求援未果,全军覆没,独留统帅一人于敌营不治身亡,燕云战场局势颠倒,大元节节败退。
……
“胡吉儿,你看,草原又绿了。”说话的男子身材高大,卷曲的头发上挂着珠宝,他的眼睛是绿色的。
“哦,我的大哥,悍熊部的绿州和希望,巴彦淖尔。”胡吉儿身量没有巴彦淖尔的高大,但也是结实有力的。
他俩骑着马在草原上飞驶,巴彦淖尔在风中对胡吉儿大声说:“冬天过去了,春天到了,但中原的却仗结束了,不过我们没有失去机会。”
胡吉儿停马,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中原打仗时去搅浑水,这不更好吗?”
“我的傻弟弟。”巴彦淖尔也停下了马,大笑着摸着胡吉儿的头,眼中却闪着贪婪的神色。
“现在才是好时机,中原人斗得两败俱伤,这是属于熊的好时机。”
……
白巫。
“族长,你真的要北上吗?”一个侍童担忧的问道。
“嗯。我的妹妹,乌兰雅的孩子在北边,他中了毒。”一名白发蓝眼的清雅男子回道:“我要去解了他身上的毒。”
侍童看着他,说:“可您的眼睛看不见。”
“那就挑二十个人随我去。”男子心意已绝:“少族长也在族中,该担起些担子了。”
………
云州十三城。
“你慢些走,腿伤才愈,担心过犹不及。”祁靖的裕王,夏霁跟在一人身旁护着:“梅先生,梅叁,崽崽!”
顾寒,也就是梅叁,听到夏霁话中已有怒气,叹了口气妥协道:“行了,今天就到这儿,抱我回去吧。”
夏霁顿时心情大好,抱起人就往回走,还问道:“中午想吃什么?”
“唔,松子鱼吧。”顾寒想了一下,在夏霁的嘴角轻触了一下:“要你做的,哎呀,你这几月都没怎么练功了。”
“成。”夏霁答应完又假假地抱怨:“这几月我就光涨厨艺了,怪谁?”
躲在一旁的南柯和行止捂眼叹气,接着提醒说:“殿下,该回上京了。”
落花时节又逢君,祁靖上京,该起风了。
上卷·回忆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