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这张图才得以重见天日。沈行约藉着火光,将这图反复看了数次,直到将每一处险关要岭全部记下,随即一抖手,将这地图扔进火塘,焚为灰烬。
恰好这时,萧拓从王庭赶回,脚步声停在帐门外,他似忽而想到什么,抬起的手顿在半空,一阵沉默后,被寒风吹得冰凉的指头动了动,又收了回去。
当晚,老阎都下达指令,撤去摄提格营地前看押的守卫。
几日后,这场暴雪终于停息,老阎都在处理王庭事务时,又下令,解除了摄提格的圈禁。
除此之外,在偶一日的庭会上,老阎都当庭宣布了两件要事。
其一是恢复车牧王长子的管理职务,其二则是与呼延部的通婚一事。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在场众人的脸上无一不现出讶异之色,其中以车牧与摄提格尤甚。
一阵低声议论和相互目询后,众人纷纷朝萧拓转过目光。
后者不发一言,面上看不出什么神情,态度算是默许。
因着胡戎已经许久未有喜事,老阎都决议,将这件婚事交由王庭操办。
而凭借他对萧拓的了解,为防备夜长梦多,萧拓会突然变卦,老阎都令王庭的巫师筮卜,婚期就近,定在下月初三,筹备婚仪的时间不过旬日。
这两件事情说完,老阎都留下几名王子与亲信议事,萧拓便只身一人离开王帐,到阿桑的毡房修修补补。
直至中午,摄提格来找他,萧拓方才起身,放下手里的工具。
“摄赫!”摄提格在雪坡上勒马,朝他喊道:“二哥有话和你说!”
片刻后,二人来到摄提格的营地,帐门掩好,摄提格第一句话就是:
“你是为我?!”
萧拓沉默着坐下来,为他倒了一杯水。
摄提格已从他的反应猜出其中缘故,缓了缓道:“是二哥不好。”
摄提格总也以为,论及萧拓的出身和能力,不知这世上怎样的女子才能与之相配。
因而和呼延部通婚这件事,他打从心里并不看好。
但出于另一重私心的考虑,在呼延勃尔身死,呼延氏四分五裂之际,以联姻的方式迅速打入其内部,获得呼延氏旧部势力的支持,对于他和车牧分庭抗礼,争夺王位,的确能起到一定助益。
而且,摄提格一直都很不赞同萧拓和那个中原废帝来往,想到萧拓娶妻后,部落的流言也能渐渐平息,摄提格又觉得此事也不全都不尽人意。
从摄提格的角度,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弟弟能够安安分分娶妻生子,总好过整日和个男人厮混在一起。
正因为这种种考量,在这件事上,摄提格虽则认为,是自己的事牵连了萧拓,让他受了委屈,但从全局来看,这桩婚事整体上利大过弊,是以并没有说出阻拦的话。
两人已有数日未见,萧拓也没在这件事上多谈什么,而是和摄提格说了冬狩时发生的那些事。
末了,萧拓压声道:“我将车牧做下的那些丑事摆在他面前,他反倒拿别的事来压我!二哥,那老东西昏庸无知、冥顽不化,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咱们为何不推翻了他?即便事败,只要你我的旧部在,想要找个立足之地不算难事,哪怕是回到胡泷,也不至于退路全无!”
“摄赫,莫说浑话!”
摄提格肃正道:“不管他作何决定,可他毕竟是咱们的父亲!”
“父亲?”萧拓冷冷地嗤笑一声:“他也配?”
对待老阎都的事情上,兄弟二人立场截然不同。
短暂沉默后,摄提格不愿在这时和他闹别扭,便提起几分笑意,道:“摄赫,不说这些。二哥经此一事,倒是想通了许多,眼下,既然你的婚期已经定下,就没什么比这件事更重要的。所以不管怎么说,二哥都要送你一份大礼,作为你新婚的庆贺。”
摄提格说着,起身朝里帐走去,萧拓看着他的背影,眉间一抹沉郁。
其实,在见到摄提格前,萧拓很怕他会因被父王圈禁一事遭受打击,意志消沉。
如今看他这样,萧拓心里倒是踏实许多,可一想到接踵而来的联姻之事,一种莫名的烦躁又顿上心头。
喝了口水的功夫,摄提格已从里帐走出,手里多了个木盒。
他将木盒送到萧拓手里,目光示意,让他打开来看。
萧拓迟疑着打开了,里面装有一只新制的髹漆战甲,铜制的护臂、甲裙,由金丝曳线,细密缝制,一眼看去金光粼粼。
战甲中部,犀牛皮的甲身嵌有一块饕餮纹的护心甲,如一块宝石点缀其间,坚实而又不显笨重,整副铠甲霸气尊贵,威风凛凛。
“你且收着,”盒盖扣上,摄提格道:“本就是给你的。”
萧拓勾了勾唇角,将那木盒收在一旁,摄提格又道:“二哥知道,这桩婚事非你所愿……终是二哥对不住你,可从前对你的那些许诺,我始终记在心里,目下,时局与咱们不利,二哥向你保证,会尽自己最大所能,必不会让你委屈太久。”
萧拓这次没再反驳,只是牵动嘴角,露出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