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守卫都是单剑,所以他只带了长吟。
隔着人群和阿春擦过后,路植晏飞身上屋。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跟着松玠的一个守卫突然道。
松玠顿时觳觫惶恐,藏在袖子里的手上绷带几乎要被大力崩开。
“不对,那面具取下来让我们看看!”
说着,松玠就感觉面具被暴力拽下,他那张惊悚的脸顿时暴露无遗。
“你是什么人?!胆敢骗我们!”
长吟铮然一声,先是解决一人后,立即释放出耀眼电光。
路植晏从墙头跃下,一个膝盖踢给人蹬飞。
但是这都是出其不意,剩下的三人有了防备直接后撤,捻指抵住唇边,想要吹哨码人。
“让你吹!”
路植晏眼明手捷,敌不及拒,连番踹下他们的下巴,嘴巴歪了合不上,门牙漏风也就吹不起来了。
不过所幸人少,还能及时阻止,若是人多,总有一个漏网之鱼能摇到笑脸面具大队。
谢惊春很近了,差不一里的距离。
路植晏对松玠说道:“被发现是迟早的事,你先离开这里,约莫两刻后,去前面第二巷口等我。”
*
方才马夫的刀嵌在谢惊春的肩膀上,鲜血直流。她咬着牙,冷汗从鬓丛里直流,忍着巨大的疼痛生生带着刀退了几步。
然后,将刀握在自己手中。
因被少女的毅力震撼,疏忽至刀被她夺去,马夫顿时觉得被侮辱,他动作更快更狠,决心要将谢惊春的生命结束在一瞬之间。
谢惊春抬刀抵挡挣扎,许久后才获得一丝丝的喘息机会,她毅然决然往登仙大道跑去,那里弯弯绕绕,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不过哪里那般容易,几乎是跑三步就会被留下,跑三步就得奋力抵抗才能争得几秒空隙。
当时她初来,对阿春还是有点戒备,所以暗暗记住了每个出口,对这九转回肠的盘弄算是熟悉。
马夫的声音像是催命符般萦绕在耳畔:“姑娘如果仅仅是跑的话,是赢不了的。”
谢惊春七转八绕,根本不敢松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她回头看去,发现自己当真将马夫甩开了一段距离。
她丢掉滴血又重的刀,抹掉肩膀处溢出的血,在身上擦了几下,马不停蹄地跑向阿春的方向。
“阿春妹妹,把衣服给我。”
防止连累姐弟俩,惊春是准备拿了衣服就跑。
可是来到他们破烂的住所,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来不及思索,她正准备先走,却听到阿夏的声音。
“惊春姐姐,阿姐被带走了。”
阿夏从黑暗的角落里瑟缩着走出来,哭唧唧的脸上满是害怕与担忧。
“什么?!被带到哪儿了?”
到底是个孩子,平时看着沉默寡言,仿佛没什么情绪,碰到阿姐被带走这种事情,就慌得不能自已。
小孩儿哭得一颤一颤的,但他似乎知道很多人都不喜欢小孩子哭,于是咬紧嘴唇,肩膀一抽一抽,但没发出哭声:“仙市,可能是做了丹引去了。惊春姐姐怎么办?衣服,衣服也不见了,阿姐就是发现衣服不见了出去找,才被人带走的。”
“衣服不见了没事,先别慌。”谢惊春忙将他塞回角落,安慰道,“你好好躲起来,你阿姐的事,我会想办法。”
她紧张地看着刚才自己拐过来的方向,本来她打算穿上衣服后,快速混入人群,回到仙市。
可现在,计划被打破了。
不管怎么样,先离开阿夏身边,不能牵连到这个孩子。
就在她奔跑时,“阁下真是很会躲啊。”
马夫纵身跃下,身形快出迟影,双刀互磨。
果然幸运之神不会一直眷顾,哪有那么多能在追杀下逃脱之人。
谢惊春不仅身累,心也已至极限,长时间的神经紧绷以及孤立无援,逼得她闷慌无比。
她忽然不想跑,也没力气跑了。
她眼皮垂下,所有神经都松懈了,静静等待着死亡。
为什么又是这种感觉,熟悉的感觉,数不清是第几次脑海中会突然冒出一个人,看不清面容,只是极度悲伤,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两人之间隔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刀锋将至,突然,谢惊春听到了铮铮剑声,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
惊艳绝伦,如林中霜雪,皓月千里。
金樽。
赫赫巍巍的剑意如盖,像海水一样扑面而来,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古怪但清淡的桃花香。
金樽划过谢惊春耳畔,彩缨拂过脸颊,如同黑暗的世界里燃起熊熊大火,午夜轮回的嗡嗡钟声。
在这间不容瞬之间,谢惊春陡然睁眼,刀光在她的黑色瞳孔中逐渐逼近,汇成一团光亮,精致雕刻的云花纹近在眼前。
她横拔出剑,眼底是重新燃起的倔强生命力。
我剑,在此。
“姑娘,何必如此挣扎?不若早点做在下刀鬼,还落个自在。”
“我要,我要破了,破了你的所有攻击。”
谢惊春一直很奇怪,百行阵为何叫百行阵,她尝试用剑法融入阵法,才发现,百行不仅可以加快炼丹的速度,一旦和剑法融合,也可以爆发出惊人的威力。
只是她这两天几番练习,虽能感受到其中力量,但每回都是以自己的气脉冲顶,身体承受不住结束。
百行阵有百用。
谢惊春举剑,剑气如春盛时的草木蓬勃生长,随后,一阵骤落。
寂静无声。
谢惊春扯下腕处红丝带紧紧绑住自己的手和剑,嘴唇颤抖着说道:“现在,你在我的领域中。”
声音平静,不像是一个全身是伤的人说出,却像是一个将死之人说出。
她会用出尚未成功的百行剑阵,就表明她没有退路,只余视死如归,济河焚舟。
柳袭安摸了摸鬓边花,依依不舍地取下后,拢进怀中。
他恭敬抱拳道:“姑娘,请。”
【磁场恢复,定位刷新中,请稍后。】
【检测到宿主与角色路植晏的距离为一点五公里,是否需要导航?】
谢惊春心头一动,但不过是思量须臾后,她就平静地说道:“不需要……”
百行阵已经开了,把柳袭安拉进自己领域的同时,也把自己困在这方寸之地,不杀了他,根本不可逃脱。
路植晏能感受到距离谢惊春很近了,但是感觉却变了。
方位没变,但是感觉变了。
不只是一个信号,更像是一种直击心灵的震颤,疯狂敲打着他的心脏,同时他的耳膜要被撕裂,仿佛有道声音告诉他:“我在这,握紧我。”
谢惊春很危险,她流了很多血。
路植晏呼吸越来越急促,急促到脸上涨红,一阵眩晕感随之而来。
他扶着墙强迫自己定神。
一路朝着那道声音的方向跑去,衣摆如潮浪。
谢惊春坐在地上,衣服被血与汗浸透了,看着面前马夫的尸体,并没有感到胜利的喜悦。
“金……金樽……”她支着剑,靠着墙,几番尝试,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她艰难地拖着金樽,踉踉跄跄,剑尖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脸上全是血,顺着脖颈凝在衣襟,刘海黏在额头上,所以她需要昂着头,来辨别方向。
她没流眼泪,眼中却闪着光亮,亮到犹如鬼魅。
忽然,谢惊春停下来,看着疯狂朝自己奔来的人。
她终于支撑不住,瘦弱的身躯如风坠下。
看到她身后缓缓站起来的人,路植晏瞳孔骤缩。
随后,剑光闪过,他滑跪至谢惊春身边 ,挑开断刀,弥漫着浓浓杀意的双目里反射出熠熠光辉。
睫毛上的血滴进眼睛,眼睛被染红,瞳孔骤然拉成一条细线,如一颗墨色菱玉镶嵌在赤色玛瑙中。
“主……”马夫嘴里断断续续要说什么。
路植晏胸口起伏不停,齿间是压抑的通天愤怒:“尸体说话,是很可怕的。”
鲜血溅了满脸。
马夫的双刀尽断,他躺在那儿,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抽出被压瘪的花,一片花瓣零落,落在他的额头。
“主人……”
柳袭安轻叹了一声,眼里是悲怆的怅然,重重倒地。
路植晏将满身是血的谢惊春抱起,他甚至都不敢将她往上掂掂,好似稍微用点力她就碎掉了。
他手伸向地上的金樽,手腕却被突然扼住。
其实根本算不上扼住,仅仅是搭在上面,谢惊春身上哪里还有力气,这一小小的举动就已经让她喘了起来。
她朦胧中开始有了一点点微薄的意识,齿尖飘出几个字:“血,先……先擦血……”
路植晏将她的身子往里贴了贴,耳朵凑近她嘴边:“什么?”
“把……把我的剑……剑,剑上血用衣服擦……干净,不要碰到手……”
这般洁癖?
路植晏扣着她臂膀的手都不敢用力,生怕硌到她,但是字里行间却是一点也不温柔,声线微颤:“没时间了,等会再说,你先闭嘴。”
可是谢惊春还是固执地不松手,她虽闭着眼,但平时清秀无措的眉眼,此刻是紧紧拢着,像是莫名对某件事特别执拗的小孩。
“血……”
她依旧不依不饶。
“啧,都成这样了……”
路植晏没办法,只能撩起衣摆握住剑柄,置于臂弯处,将血擦净。
看见路植晏抱着惊春跑过来,松玠急忙道:“女君子怎么样了?”
“他们回去就会发现炼丹室门口没人,这会子估计已经追过来了……”
一语未毕,路植晏便听到登仙大道上嘈杂的响动,呼吸一顿之间,他将谢惊春交给松玠,声音急切:“你先带她走,这里我来。”
松玠道:“他们没见过你的脸,你何必出去呢?”
“有个女孩被带进去了,万一他们拿她开刀,那她岂不是为我们而死?再说了,这什么鬼地方,拿人做什么丹引,也该肃清一下。”
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那个被谢惊春打到濒死的刀客,是不是这些守卫的头目,万一他们发现尸体后寻来,不若早点解决。
松玠说不出话,阿春是他亲手点的,顺手一指就给小女孩下了死令。
看了昏沉脆弱的谢惊春一眼,路植晏敛眉,擦净了手上血,他一手长吟,一手金樽,两剑刮擦,就当是磨剑。
雷光,灯光,明光烁亮。
登仙大道顿时如煮粥般沸腾起来,四面八方赶来的守卫越来越多,一个个身手皆非下品。
路植晏的脸上满是血迹,或是溅血,或是自己身上不知何时被砍出的血。
一路杀回仙市,人群中逃的逃,散的散,只有那几个身子残疾的路边乞丐,心如死灰,想跑也跑不了。
路植晏狠狠擦去嘴角的血,两道剑影如雷动猋至,星流霆击,腾焰飞芒。
松玠背着谢惊春狂奔,不知跑了多久,谢惊春气弱声嘶:“停下,停下,我有办法……”
她猛咳了几声,强制拍了拍脑门,让自己清醒:“松公子,把你身上的衣服脱给我。”
“女君子……”
“我知道那些人是杀不完的,就算……就算路植晏把地下城杀陷,也难杀得完……”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扶着墙走。
不去及时阻止的话,阿春难救,路植晏也会受重伤。
“停下,主人有令……”
这几天,谢惊春总是会听到守卫讨论所谓“主人”的声音,提到这个主人时,他们都避讳地拉低声量,语气中也带着畏惧。
她不知这主人是谁,但试一试也没事。
只是她说第一遍时声音太小,无人搭理,照样蜂拥而至。
“我说停下!主人有急令,你们听不见吗?!!”
谢惊春气了,怒吼一声,终于费尽力气才将战斗拉停。
守卫们全部停下来,却依旧保持战斗姿态:“主人有何急令?你休诓我们!”
可他们却根本不敢上前,看来对这个主人已经畏惧到一点可能都不敢赌。
谢惊春指着身后假意晕倒在地的松玠,又指了指被贴了定身符路植晏:“我已与主人订了对赌,这两个都是我挑的丹引,带回炼丹室,我会在五日之内炼成上仙品,如若不然,任你们处置。”
一个心细的守卫问:“刚才你带出来的人呢?”
毕竟在他眼中,分不清松玠和谢惊春,松玠要丹引带出仙市的人现在全都不见了。
“死了。”
“死了?”
谢惊春了无遽容:“就是因为这两个丹引足够强,能杀死他们,也伤了我,我才有保证能将时间限定在五日之内。”
她又咳了几声:“反正他也会死在我的丹炉里,何必急于一时。”
五日的诱惑太大了。
上仙品稀少,若能在五日之内成功,这便是空前绝后,主人定会嘉奖。
那些守卫互相看了一眼,几乎是意见一致,觉得可以让她一试。
哪怕她只是耍嘴皮子,拖延时间,五日后照样可以宰了她,做成醢尸齑粉。
路植晏与谢惊春的视线交汇,但也只是片刻,两人立刻同时撇开眼,神色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