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务室里打完吊水后没多久,纪成溪的肚子就不疼了。
虽然如此,下午在高腊梅找工作回来以后,老两口还是包车带她去医院看了一回。
确定真的没什么问题了,才把一颗心落回肚子里,带着纪成溪回家了。
回去以后,高腊梅很高兴,在厨房做饭时,和纪棚生宣布说,“我又找到一份工作啦,东街口的那家超市,招我做打称员了!”
“真的?老婆子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人家还收你啊?”
“人家缺人么。”
其实是人家给的工资太低了,在那里不仅要打称,还得帮忙洗菜,帮老板带孩子,打扫卫生,偶尔还得搬搬抬抬。
一个人做四五个人的工,工资才给一千块。
年轻点的人很少有去应聘的,只有五十多岁以上找不到工作的才会过去,然而那些五十多的人都不识字,只有高腊梅认得字,要价也不高,于是在一众人里脱颖而出。
“我这个是轮班,早上六点上班,中午十二点吃饭,下午五点下班,中午有一个小时休息,还能帮忙接送小溪上下学呢。”
“校对的活儿你不干啦?”
“那个活晚上回来也能干,而且最近给我的稿子都少了许多,也不能光靠那个吃饭啊。我找活儿的时候,顺带帮你也问了问,隔壁有个仓库,要招仓管员,一个月也有一千八百多块呢,你去应聘试试,比打零工要好多了。”
“好,我明天就过去问问。”
两人兴高采烈地说着话,好像得到一份有一千块的工作,像是得到可以百年不老的灵丹妙药一样。
纪成溪安静地倾听着她们说的话,坐在沙发上看书,纪晨趴在地毯上玩积木,堆了几下就觉得不好玩了,把积木一把推倒,转身扑到沙发上躺着。
纪成溪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她才没从沙发上掉下来。
纪晨顺着被扶住的手,挪到她身边,拱了她几下,嘟囔说,“小溪,明天我想出去玩。”
说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小溪最有办法了,每次只要跟小溪说了,她的愿望都能实现。
纪成溪翻了一页书,“奶奶不会让你出去的,我也不会帮你的。”
怕她们有什么意外,每次高腊梅和纪棚生出去,都会把门从外面锁上。
纪晨不说话了,她很少被允许出门,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可以和家人一起出去超市里买东西。
她很难过地跑到正堂,把供奉着香的黑白相框拿过来,搂在怀里。
跑到纪成溪面前,大声斥责她说,“小溪是坏人!”
然后把相框用力搂进怀里,“姐姐会带我出门玩,还是姐姐对我最好了!”
纪成溪没有抬头,倒是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的高腊梅看见了她的这一行为,惊呼说,“小晨!你拿你姐姐的相框干什么?!还不快放回去!”
纪晨被吓了一跳,回神看见生气的妈妈,吓得赶紧把相框放了回去。
垂着头站在旁边,害怕被骂。
高腊梅倒是没骂她,把饭菜放在桌子上后,小心翼翼地拿干净的毛巾把黑白相框擦了又擦,轻轻抚了几下,才放回去,对着惶恐的纪晨无奈摇头,把她叫过来,抱在怀里,安抚地摸摸她的脊背,“小晨,妈妈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姐姐怕高,不能随便拿她的相框。快和你姐姐说对不起。”
纪晨十分愧疚地对着相框真诚说,“姐姐,对不起。”
“嗯,这样才乖。”安抚好女儿,高腊梅对纪成溪招手道,“小溪,过来。”
纪成溪放下书,乖乖走过去。
高腊梅慈爱地摸摸她的脸,帮她把衬衫的扣子扣好,然后把她拉到黑白相框前面,点燃几根香递给她说,“这次你那么快就没事了,说不定就是你姨姨保佑你的。来,拜一拜,说谢谢姨姨。”
纪成溪手持燃香,看向黑白相框。
穿着白色短袖的女孩手拿奖杯,笑容灿烂,眉梢眼角尽显恣意青春。
这张相片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在这里了,这么多年,沙发里的海绵没有弹性了,墙皮越来越灰败了,房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暗了,甚至长上了青苔。
只有这张相片,还是老样子。
里面的女孩也还是老样子,不会老,也永远长不大。
就像是春天时满城的新芽,一直都是最青春年少的模样。
纪成溪低头,拿着香拜了三次,然后把香插.到香炉里。
高腊梅凝视着相框,里面的少女是黑白色的,在她的记忆里却是会走的,会跑的,会跳的,会笑的,会叫她妈妈、会嚷嚷饿的。
一粒粒混浊的泪水从她不再有神的眼睛里涌出来,“小晞啊,你看小溪都比你要大了……你在那边一定要保佑她,让她平平安安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