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染心下一跳,压着嗓子学太监腔:“奴才十八岁才净身,骨架早成了……这副模样,也是命苦。”
郭嬷嬷哼了一声:“十八?净得倒晚,还不是犯了事。你什么家世?”
萧染故作唏嘘:“家父因文字狱抄斩满门,奴才捡了条命,被发进内廷为奴。好在皇恩浩荡,才得苟活至今。”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可郭嬷嬷仍是满脸疑问,直觉事有蹊跷。正欲再追问,忽听一声“咔哒”,身后屏风受风微响,惊得她一回头。
苏绾眼神一紧,还未来得及制止他,萧染已迅速上前,一掌刀风狠利,劈在郭嬷嬷后颈。
郭嬷嬷双眼一翻,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萧染甩了甩手腕,低声嘀咕:“早知道她这般多嘴,哪来这么一通胡编乱扯,直接动手不省事?”
苏绾白了他一眼:“你再多动两次手试试,整个紫禁城的锦衣卫全部都会围上来。”
“试试就试试,小爷我杀他个片甲不留!”萧染一边嘟囔,一边弯腰拎起嬷嬷的衣领,将她拖入旁侧竹林。又捆了她手脚,塞了块帕子进她嘴里。
收拾完毕,萧染拍了拍手掌,又抬袖拭去额上的薄汗。他脸颊微红,也不知是因天气闷热,还是心跳太快。
他刚一低头,脖颈处一道泛红的抓痕暴露在日光下,指痕清晰,应是方才被郭嬷嬷死命挣扎时抓伤的。
“别动。”苏绾皱了皱眉,掏出袖中帕子,轻轻按住那道伤痕。
帕子拂过皮肤,隔着一层丝感觉到冰凉的指尖触碰,带着女子幽淡的体香。那香气温柔,像是春风拂过的梨花。
萧染本就紧绷的神经瞬间绷断了一根,整个人像被烙铁烫了似的,耳根红得发烫。
满脑子充斥着伦理道德,表亲禁姻等思想,令他本能往后一退,伸手一推,差点将苏绾推倒在地。
苏绾身子后仰,跌了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稳后,狠狠瞪他一眼:“你发什么疯?”
萧染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窘得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嘟囔道:“你、你身上有点……有点臭。”
苏绾一愣,脸腾地红了个彻底。她悄悄低头嗅了嗅肘弯处,咬牙道:“可能是诏狱里待得久了点。”
“没事。”萧染心虚地扯住她的手腕,“快走快走,再墨迹一会儿,被人发现可就不止是抓伤这么简单了。”
两人迅速掠过长廊,绕进寝殿后侧净室。此时正值皇后更衣盥洗,殿内点着香炉,水汽氤氲,两名侍女守在屏风两侧,小心服侍。
侍女见到苏绾二人,忙招了招手。
原来半刻钟前,春蝉和无霜混进了汲水宫女队伍。春蝉一个箭步窜出,手刀嗖嗖两下,将两名侍女精准制住。无霜上前帮忙将侍女藏入旁边的内室。
二人取而代之。
苏绾定了定神,上前几步,站到皇后身后。
香雾袅袅升腾,水声潺潺。皇后抬手取帕,忽觉气氛微妙,她顿了一瞬,缓缓转身。
一眼望见苏绾,眼神先是一凝,随即如水般平静,轻斥道:“大胆内监,竟敢擅闯本宫寝殿?”
苏绾不疾不徐摘下头顶纱帽,露出一头青丝。她一步步逼近,语气冷然:“臣女苏绾,今日前来,不是来做内监的。”
“是来揭穿您的。”
皇后微微眯起眼,凝视着眼前这位陌生又冷漠的女子。她努力搜寻记忆,却没有任何关于这张脸的内容。
可她皇后是何许人也?
“你是苏绾?”皇后温缓问道。
苏绾冷冷一笑:“看来,您知道我。”
皇后淡淡道:“本宫虽未见过你,但吏部郎中苏君识的女儿,东阁大学士温如初的未婚妻,若说不知道,岂不显得本宫很无知?”
“只是,”她话锋一转,“未出阁便擅闯宫闱,还敢口出狂言,说什么揭穿本宫,莫非是想步你那父亲的后尘?”
苏绾寒声道:“贵妃娘娘遭诬通敌之罪,起因正是你暗中布的局。秦欢以太医院外聘御医身份入宫,本是为贵妃诊治旧疾,与你素无交集。可不过半日,就有人‘查出’他身份可疑,诬称他伪造聘书,意图混入宫廷,图谋不轨。又‘恰巧’在翠微宫搜出密信一封,说是要在某年某月某日对圣上下毒手……”
“那封信笺笔迹,乃你暗中找人伪造,内容粗劣,漏洞百出,只求一个‘证据确凿’。”
皇后不屑一顾:“空口白话,也敢攀咬本宫?隋太医可以作证,那纸聘书是伪造的,上面根本没有吏部官印。”
苏绾闻言一怔。
那封聘书,她亲眼见过,由首辅章任梁朱批,吏部盖章,应当无可挑剔。怎么会没有官印?
她心头一凉,一道念头倏然而起:有人从源头做了手脚!
她忽然意识到,这场局,从一开始,就不是皇后一人所为。皇后只是替人背了刀,真正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且手段更隐、更深。
但她已无路可退,这一仗,必须打得彻底。
苏绾怒声道:“隋太医是什么人?太医院的吏正,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有多大的本事竟敢质疑吏部决断?分明就是你在幕后操纵黑手。你设局陷害贵妃,诬告秦欢谋逆,所有证据都已在手。你能瞒一时,瞒得了一世吗?”
皇后冷声喝道:“你既知我是皇后,竟敢如此放肆。苏绾,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她强自镇定,一边冷言相逼,一边悄然向殿门挪去,“宫中之事,岂容你一介民女妄议?你以为进了这寝殿,就能改写贵妃的命?”
苏绾冷冷回应:“若没有把握,我不会来。”
话音未落,皇后忽然起身,手中茶盏泼向苏绾面门,趁她闪避之际,捉裙踏步逃向门口。
“萧染!”苏绾一声断喝。
屏风后倏然飞出一道人影,萧染如魅而至,一掌劈向皇后肩头,将她打得踉跄跌倒,反剪双臂,利落按倒在地。
“哎呀,娘娘,别动。”他冷冷一笑,从她袖中抽出一物——一枚银哨,绕指晃了晃。
“还好我眼尖,再晚一步,你那批死士怕是就要登场,演一出忠义赴死了。”
“是你?!”皇后侧脸望向萧染,感到不可思议,她曾在太后寝宫见过一两次萧染,知晓他的身份来历。
皇后趴伏在地,挣扎不得:“你们以为擒住我,就能洗清贵妃的罪?你们闯宫擅闯寝殿,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们逃不出这宫墙半步!”
苏绾俯视着她,“你伪造文书,操控证人,设局陷害贵妃与亲侄秦欢通敌谋逆,此事已经查得明明白白。”
她俯身贴近皇后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你说得对,这局背后还有人。但你是刀,你是手,你是血债的源头之一。我要带你去见圣上,当面对质,看你还嘴硬到几时。”
皇后脸色铁青,终是哑口无言。
苏绾缓缓站起身,“你仗着皇后的身份压人多年,今日我倒要看看,你还有没有命,撑到明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