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终于在附近镇上找到间客栈。
瞧着挺旧,没几个人。堂中小二打着呵欠漫不经心地扫着地,一身素袍打着好几个补丁,两眼见了生意才削微冒了点光。
“客官里面请。”小二又是一个呵欠,一脸灰白倦怠,领她们入了房,又各端了水壶、泡灯芯的油碗什么的。
樱樱悄悄道:“姐姐,这小二哥怎么蔫巴巴的?”
“你没发现这店里没什么生意么。”刘溪鸰低低道。
而除了一张床,垫子褥子,和一把椅子以外,房里啥都没有,倒显得格外大。房中弥漫着一股而久无人居的味道。一切简陋到令人发指,颇对得起一夜不到二百文的价格。
樱樱对此也没什么怨言,虽然她委实娇贵——这一路聊了那么多,她并未掩饰过自家的富裕。只是行走在外有地方睡就不错了,谁原来还不是个大小姐呢?也就不讲究了。
二人要洗要吃,伤者不便,刘溪鸰就掏了些碎银托小二弄来了热水和吃食。那小二得了银子,面色倒明显喜庆了,动作也麻利起来:“贵客有事就叫我啊,都在的!”
没多时,一场冬雨下来,打得这客栈的房顶突突响。黑灯瞎火中,刘溪鸰飞快梳洗一番便和衣而眠。
兴许是独自在外要操得心太多,短短几日里心情又大起大落,她这一路睡得并不好。今日这一遭惊险落马后,雨打窗沿的声音却令她难得来了困意,不多时便睡了去。
迷糊中,不知是额顶还是手边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声。
她翻了个身朝外,闭眼等了好一阵,那声音一直在,而且越来越近。晦暗隐约的风动中,有什么东西朝自己俯下了身:
桀桀桀。
未及开眼,铺天盖地的声音便充斥着自己的耳膜,像是牙齿上下磕动发出的粘腻回响。
断水出鞘,当即朝它劈了去。却劈了个空。
蜡烛一点,四周还是原样。她捂着狂跳的心等了好一会儿,房里静得像是在发梦,只得留了灯再躺下。
怎知闭眼没多久,那个声音又出现了:桀桀桀。
这回她无须睁眼。昏黄沉暗中,指甲盖大小的烛火在脚边的碗中东倒西歪地舞着,她看清了那个东西。那是个蹲着的影子在烛火前游弋嬉戏,桀桀桀仿佛它愉快的心情。
虽然它什么都没有,没有手,没有脚,但她依旧能感觉到它是个人。而那一瞬间,它也感觉到了她的目光。
烛火瞬熄,断水未及挥出她便跌入了森然与烬灭。身上布满了勒紧的网,桀桀桀是绳子拧动的声音。她欲呼喊却动弹不得,挣扎着,四处张望着,终于在漆黑中瞧见不远处的一点光。
光亮逐渐变大,她才发现是她的父母,舅舅,舅妈……可他们都漠然经过了她。
大叫一声,他们才转了来,一齐喃喃呓语时发出了叹息。她走一步,他们退一步,是触不到的镜花水月。
那种难过像是有人在水中掐住了脖子,挣扎都不必考虑,剑锋出鞘也徒劳。直到耳畔有个人说:“你别死,行吗?”
行。她睁了眼,血色氤氲中瞧见了那人深不见底的桃花眸。
……
“笃笃笃”。三声门响,她醒了,蜡烛未灭,房里一切如常。
门锁未动。门外人喊着:“姐姐!”
她迷迷瞪瞪开了门:“怎么了?”
“你没事吧?”樱樱一脸慌乱的举着灯,“你叫好大声。”
冬季是客少的时候,这客栈本身没几个人住,她住在隔壁,一点动静都听得清楚。
“……我叫了吗?”
“好几声。”樱樱跛着脚将屋中四处看了一遍,再瞧向她时表情倏地一变,“你的脖子怎么了?”
刘溪鸰这才觉得喉部火辣辣的痛。
“方才下午我没瞧见这个印儿。”她一直窝在她怀里,对她的脖子是极有印象的。说着拿了镜子来,只见细长的脖颈下有一排指甲印,拇指在左,其他指头在右,是右手。力气大得压出了紫色的痕迹。
“这……”樱樱先是一愣,又拿了她的手比划,皱眉道:“好像……是你自己掐的。”
右臂一阵火辣,掀起袖子一瞧,上面是另一排左手的指甲印。这么看来,是左手拉着右手,不让自己掐自己了?
这时,她的身后吹过一阵风,带着些冷幽的草香,好像有什么人在脖子后面叹了口气,可房中门窗紧闭,哪来的风?
“你脸色好难看。是做噩梦了,还是这……”樱樱说着也抖了一抖,这才露了怯,“这房里好冷,你觉得吗?”
不是一般的冷。
“是……”她刚一开口,但肩上一沉,却是樱樱一脸惊悚瞧着她身后。
其实不用看,昏暗中她已觉出二人影子的颤颤巍巍,连带着整个房间都摇摇欲坠。
可她还是回了头,只见那指甲大的火苗在碗中要了命似的抖动,在她转身的瞬间倏地定成了一根针,像是挣扎许久却还是被掐死的人。
她的脑子像是挨了一记闷锤。火毫不意外的熄灭了。
“啊!!”夜半三更,两个少女的尖叫在漆黑陈旧的房中激出一片刺耳回声。
刘女侠的剑只得斩活人,可斩不动鬼。所以这回她剑都没拔,便紧紧和樱樱贴在了一起,二人谁也不敢呼喊店小二,生怕喊出来个别的什么东西。
一阵慌神,樱樱说:“要要要不……去我那……?”
她从不跟别人住一间屋,二人此番西行也都是各住各。但到这了份上,也没法子了,只得三下五除二搬了去。
没一会儿樱樱继续抖着嗓子:“要要要不……我们还是换一家吧?”
刘溪鸰:“深……深更半夜的,换去哪?将就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