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她的心中顿时升起更多疑问,二十年来在西北这片土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呢?她知道的太少了。
可无论真假,她此刻说给自己听,不过都是为了引着自己跟她走罢了。于是只得强压下心中的好奇,“原来如此。”
“你这样聪明,应该不须我多说了。”樱樱叹了口气,“我比谁都了解曹让,姐姐和唐大人为曹让和他的兵而来,那么我恰好可以帮你们做些事。”说着精明一笑。
瞧见她的踟蹰与动摇后,樱樱心下顿时泛起一丝得意——到了最后,终于是她先忍不住了。
她一路跟着她,不断示弱依赖,所以在客栈想尽办法与她共处一室促膝长谈,可种种柔情还是未能打消她的疑虑,到后半段反而更加防范起来。
好在后来二人已入西北,她只得依赖自己,这才给了充分的机会让她在蛛丝马迹中试探和判断她究竟想干什么。
她虽不晓得这中原少女千里迢迢赶往此地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但她晓得她来自唐府,是那个兵部郎官身边最不起眼但却极为重要的人,这是她在听禅楼蹲守了大半年得出的结论。
什么舅舅,什么逃婚,什么青梅竹马,和她一样,都是假的。
何况这一路走来,她都会有意无意绕去军队扎堆的地方左顾右盼,言谈间张口闭口又提及曹氏,到了这西域关口,又百般推拒不欲与自己同往,反而伺机单独行走。这还不明显吗?
无论如何,她和她背后的人绝不会对自己的提议不动心。
正这么想着,果然听到了刘溪鸰的问话:“比如?”
樱樱压下心中欣喜正色道:“比如带路。比如帮你们见到想见的人。”
刘溪鸰眉头一动,语气便带了些戏谑:“带路就不必了。见人,见延军的人么?”
“延军的人又何须我来帮你?”她听出她的不屑,即刻否认。
刘溪鸰虽晓得她所说必定涉及战争内幕,但仍假意傲慢道:“可我们对延军以外的人不感兴趣。”
她越是这么说,樱樱便越是笃定她的心思,便索性直言:“事已至此,姐姐不必再诈我了。有两个人,你和你的唐大人一定感兴趣。”
“谁?”
“漂沙国大长老索格和少主安昭。”
刘溪鸰登时一头雾水。这俩是谁?但瞧她那语气这俩人地位应该不低,这个少主大约是王子,但这个索格长老……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们西域的国家好像有很多长老才是。
不管,都这份上了,先问再说。脱口便道:“安昭?长老?长老……怎么是索格呢?”
樱樱瞧她一眼,了然一笑:“没错,是他,索格。漂沙国国主病重,现在一切都是索格做主了,其他长老说得也不算。你见到他,自会晓得这八年的仗究竟是怎么打的。安昭这个少主我也没见过,只听说早年间内乱时索格把他送到了大夏。”她诡秘一笑,“这两个人,不,或者说,买通漂沙才是曹让踏平西域的关键!”
这短短几句话说得刘溪鸰不仅心中一声闷雷炸响,脑子也登时转不过来了。
曹让通敌,这一点她与唐祁在一年前就有了猜想,可这会子叫她点名道姓的说了那么多,事情居然超乎意料的复杂。
她按不住发热的脑子,只得在嘴上保持冷静,于是冷声道:“曹国公是我朝第一功臣。怎么,你以为你随口几句话我就要信你?”
“呵呵,曹国公?第一功臣?”樱樱嗤笑,尖刻地说:“姐姐若是笃信,又为何千里迢迢而来呢?”
“但我从未说过我是为了曹国公而来。”刘溪鸰眉头一皱,说得实诚,可实诚人家也不信。
樱樱随即甜甜一笑:“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好了。”反正这一路她都是如此,又道,“在西北之地,我说的这些都不是秘密,你待的久了自然明白,是个人都能说个八九不离十,只是人云亦云没有证据罢了!”
“怎么着,证据难道在你这?”刘溪鸰把她上下一瞧,意思是你有证据你还在这混?
樱樱自然品出其中的轻蔑,压下心中不快,冷哼一声:“证据怎么会在我这里?证据要靠这两个人。只是没有我,你们很难见到他们;就算见到了,没有我,你也找不到证据!”
瞧见刘溪鸰绷紧的面色,此刻她便更加确信,无论眼前人与曹让是敌是友,她都将无法拒绝她。
没错,任何一个从中原朝廷来到西北的人,都不会不好奇他们赫赫战功的大将军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可眼前人却当真不是这样想的,她只觉得滑稽——自己只是个来追查逃兵的人,从未想过要深究曹氏的过去。
“早知道不用曹让钓她了。”她思忖道,这装高深的本事自唐祁处学来了不少,一下装得过了头也是不妙。
打从她跟着自己开始,她便不断地在猜她到底想干什么,思来想去,觉得她若想在自己身上有所图,那也一定是和唐祁或是西北这边有关。那天到了天都山,路程过半,她便随口用曹让诈她一诈。
谁料真的诈了出来。
谁又料她也是这么想的?
千头万绪一闪而过,只得继续装到底,嘴上仍是故作隐忍低沉:“你晓得你说的若是真的会掀起什么样的浪吗?”
“姐姐只需晓得我才是那个能带你们找到证据的人就是了!”她瞧向刘溪鸰,眸中闪过一丝乖戾。
在唐祁身边这么久,她的另一个新本事就是在人前面无表情的功夫练得颇有精进。
所以此刻面无表情的她在想:无论她说的是真是假,饼画这么大,她不明白她这么做到底图个啥,但有一点至少可以肯定——她在她身上所图的不是一般的东西。
关键是她身上好像没有这个东西。所以她问:“那么你想要什么呢?”
夜风之中,明月被吹得极亮,樱樱似是不怕冷,身着单薄衣裳,细小的脖子没有带狐裘,在月光之下微微缩着,隐约能瞧见脖颈两侧的血管,是那样的弱小和可怜。
可弱小的人儿嘴里道出的却是玉石俱焚:“我要西域的王族一个不留。”那眸中闪烁的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兴奋,连带着面上也激动地泛了红。
这一路四处碰壁山穷水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当依仗换来辜负,当信任换来背叛,当祈求换来不屑,当失去一切时,眼前的少女是她最后的机会。
刘溪鸰瞧着她,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