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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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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之时,长庚将出。

何府里,主人家的房中灯火通明,只因洞房花烛。仆从们早早依着吩咐歇在了外院,听不见里头的铃铃哝哝。

“能不能吹蜡烛了?天快亮了。”何衍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褪去千斤重的新娘服后,张青青一身清爽地撑在了枕旁:“妈妈说不能灭,你把帐子关紧点,喏,给我续杯茶来!”

何衍哦了一声,瞧着身姿婀娜的娘子依旧神采奕奕,他虽心神旌摇,但近十个时辰的不休不眠和一个时辰的翻腾辗转后,何大侠到底是力不从心了。于是问:“你不累吗?”

“不累啊,你就累了?”

“我是真的困了。”何衍打了个呵欠,把水递了过去。

“今天这个日子你怎么能困呢?!”张青青气地猛掐他大腿。

“哎呀,本来是不困,”何衍哎哟哎哟躲着,顺手把她箍在了怀中,“但你非要拉着我问隔壁那两人的事,那我就困了。”

“可你不好奇吗?”

何衍苦笑一声,看了看外头,“我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再去见他们了,为什么要好奇?”

张青青咦了一声,“你不好奇,我给你家大人那香好使不好使?”

“哎!”何衍长长叹了一声气,“夫人,我对泰山大人的医术向来是钦佩有加,对你的手段也没有不服的。你说解了不就解了呗!”

他都已经是范家人了,对张青青那是一百个放心,所以当方才听她说给唐祁点的那味清心龙脑香最大的功效是清心寡欲的时候,惊讶之余,他终究还是没说什么。甚至还隐隐觉得自己家大人确实在把人拐上床那件事情不大地道,他娘子要帮姐妹出出气,也是情有可原嘛。只要不影响皆大欢喜的结局即可。

张青青沉默了一瞬,“那个香,我姥爷没试过。”

她眨眨眼,“所以我也不敢保证这会子他们那边什么情况哈。”

“什么?”何衍噌地起了身,“那……那那我家大人他不会……”不会不举吧?

张青青又眨眨眼:“那可说不准哦……我昨天让你给他的酒里放得那个什么你看着他喝了吧?”那可是解药和媚药混在一起,若是少喝了一些,效果可就难说了。

“呃……喝了吧?”

“喝了就没事,按理说。”

何衍急了:“……你别按理说啊!”

张青青:“那,你去看看?那一会儿你早些去?”

“你一会也要去啊!你不去敬茶?顺便看看?”

“看什么?”

“你看看那丫头……”说到这儿,何衍忽然想起方才阿蜜暧昧地说瞧见两人如何如何,脑中顿时闪过些许不堪入目——不行不行,那可是他大哥,那可是他妻妹——不能再想了!

气血翻涌时,何大侠只得认命般地闭上眼,“算了,睡觉!”

“哎呀,还睡?”张青青轻轻一笑,点点他的额头:“我看你挺精神呀官人!”说着,手又开始不老实。

“天快亮了,夫人,”何衍捉住她的指尖,木然道:“我们还要早起呢。”他明天还有公干,而她这个新妇还要去给人敬茶,一个两个迈不动步子可就贻笑大方了。当然,今日过了门后,宾客、礼生、范家人都回去了,那空荡荡的唐府也没什么好贻笑大方的。

“……色令智昏一下下嘛!你就不想体验一下你家大人色令智昏的……”张青青轻轻抚着他的后脖颈。

“好好好,别说了别说了,躺好,躺好,我来。”

自身难保的何大侠再度投入了美人抱中,至于唐府的情况,天亮之前,谁晓得呢?

唐府。

直到巳转午的梆子声起,才把刘溪鸰敲睁了眼。

抬头一看,又是熟悉的藕色帐顶。帐内虽香气氤氲,但还是闷热。身旁空无一人,她呻吟一声坐起来,好半天才记起今晨他临走的叮嘱,又才唤了声:“蕊爱。”

外头人应了,过了会儿才进来门。

蕊爱轻轻揭开了帐子,冲她甜甜一笑:“姑娘睡得好吗?我伺候姑娘洗漱!”说着推来一张小几,将打好的水和巾布搁了上去,里面撒上了些干花瓣和切断的艾草蒲叶,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药香。她拧好了帕子,又端来一只小盅:“大人说用泡了艾草的水敷敷面可以去暑气,这个药嘱咐您起身时服下。”

“做什么的?”

“说是益气补精的。”蕊爱眨眨眼,“我瞧姑娘脸色确实不大好,昨儿发红,今儿又发白。虚。”

刘溪鸰心里好不自在,抿了抿唇,“我不喝。”

结果那蕊爱像是得了什么指令似的,哦了一声又说道:“这是张娘子早上送来的。”

刘溪鸰这才想起来依稀有这么回事,拿下面巾瞧了瞧她,笑了笑:“行,放着吧,我一会儿喝。”又问,“水还有吗?我想擦擦身子。”

“有的,有的。”蕊爱麻利动作起来,“大人交代了,姑娘一准睡到这时候,这不就热起来了!这几日也是奇了,入秋了还这么热!”那小小的个子像颗番薯一样忙进忙出。

刘溪鸰看了看天,日头正高。这种早晚凉中午热的时候西北常有,但这里温和得多,总不至于在袄子和光膀子之间来回换就是。若是西北的这个时辰,那一般人可站不住,站住了的一般能就地脱层皮。“总有那么几日的。”

“……不过也好,给您做的新衣裳还穿得住哩!”蕊爱倒水的声音自隔间传来,“那衣裳好看!凉的话,罩件褂子就好!”

蕊爱虽比去年那会伶俐不少,但一张嘴就叽叽喳喳个不停,也不像有什么心眼子。

这倒是有趣,唐祁自己聪敏慎言,身边的人也大都这般模样,譬如何衍陈维宁等人。稍微不聪明的呢,也都远走边疆干苦力去了,譬如她和舒放。怎料他房里的丫头却是个这。

她的饭是送到房里吃的,蕊爱说晓得她起得迟,没在外头留饭,让厨房单独做了一份。还是她喜欢吃的清淡口味和甜食,譬如银耳羹、黄瓜丝、糍粑什么的,她这些年饭量愈发小,没两口就撂了筷子,捡了些点心嚼着。

“这会子院里有谁在?”

“不知,”蕊爱嘻嘻一笑,自顾自说起来:“何大人带娘子过来之后跟大人两个一道出去了。交待我一直守在这,怕姑娘要起身……哦,是了,辰正那会周管事领张娘子进来过,姑娘还没醒呢,不过娘子留下药就走了,这会子不晓得还在不在……哦对了!方才留饭的时候宁姑娘刚从外头过来,这会子应当是回西苑了。姑娘要去寻她么?”

外头就是外院,西苑就是她以前睡的地方,宁姑娘就是陈维宁。姑娘嘛……当然是她自己了。

“呃……不用,我只是问问。”

离开不过几个月,她仿佛已经不记得这儿的行事规矩了。想起往日里的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在西苑睡午觉,下午练练功,或跑跑腿什么的,可惜自去年底唐祁把她的东西一股卷去了自己房中之后,她便再也没去过西苑。

而陈维宁,这个名字也好像是刻意从脑中刮了去似的,她好久都想不起二人的过往。唯独有印象的是腊月里她要逃走的那个清晨,她的好师傅住拦了她。

那时卯时将过,唐祁去了官署。他刚一出门,佯装熟睡的她便一骨碌爬起来卷铺盖跑路。刚一迈出大门,就听后头人说了话:“我记得,大人交待过你不要乱跑。”

她回头:“那不是老早的事了么?”自太子一立,朝堂气色一新,姚党人大松一口气,他也就放了她出门。这会子却有人要来多管闲事了?

——然后就对上了那张冷若冰霜的秀颜。

秀颜问:“你要去哪?”陈女侠可不瞎,她这般鬼鬼祟祟倒腾半天,又是行李又是马市,还能有什么好事不成?

刘溪鸰想了想:“不告诉你。”

陈维宁一怔,显是没料到她敢这般跟自己说话,随即又笑了:“也罢,横竖管不住你,可你既到底跟了大人,那就还是得有个样子。”

刘溪鸰这才顺着那别别扭扭的话看了回去。自师徒比剑她耍诈打了平手之后,陈女侠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跟她这般温言款款了。即使在西苑里同进同出,多数时候她们也是视对方如空气。后来唐祁把她弄到自己院里后,二人就连面也没怎么见了,当然那是三人刻意为之的结果。

而这会儿陈女侠冷不丁的出现不说,又端了个温言款款是怎么回事?

自然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了呗。

果然,她开始了语重心长:“瞧你,正大门里头迈进窜出的,招呼也不打,头发也不绾,哪有这样的?”眸光四下一掠,又说:“这儿可是京城,凡是也须顾忌着些大人。何况你既已从人,又怎能整日这般木木张张地抛头露面,到时候传出去让人怎么说咱们?别的不谈,大人晓得你又出去瞎跑,是怪你,还是怪我呢?”

刘溪鸰自然晓得她这话里的连消带打和连讽带试,最差也是等来自己那句“你不也是他的人,你不也整日抛头露面”,她好再来个“你我都一样”。

可白天装得累夜里哭得惨的四喜丸子已经身心俱疲,实在没功夫再做纠缠,只得说了句:“师傅,我走也是为你好。”

陈女侠笑了一笑,又叹了声:“都是一个院里的人,你是我教出来的。你有什么心思我能不晓得?大人很忙,我劝你就别整日想折腾那些有的没的来引人注意,差不多也就行了,若……”

“那你就说差了!”再扯下去就真跑不掉了,刘溪鸰干脆打断了她。

陈维宁闻言,笑意未改,可那冷冰冰的眼光轻巧一旋便看住了她。

而少女面上亦泛出了一抹不同寻常的笑,好似漫不经心,又好似得意非凡:“不管我如何作弄那都是我和他的事,但你应该晓得的,是另一件事。”前一夜还在人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人这会子把嘴翘了个老高,“那就是,你越是不如我的意,我便越是有法子叫他不再看你念你。你信吗?”

陈女侠这下端不住了,于是冷冰冰改成了恶狠狠:“你可真把自己当盘菜。”一双凤眸仔仔细细把这张脸瞧着了,才说:“以色侍人,终有黄花落尽的一天,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刘溪鸰一看这架势,干脆揣手靠在了门边,张嘴就是一句:“就算你对他有用又如何?怎么,你上桌了?”

谁的话更难听自不必多说,只听呲啷一声,柳影剑落上了她的肩。剑的主人狞笑:“好,好,今日可算露了相了!我也是开了眼了,竟不知堂堂伯爵家的贵女也会这般不知廉耻,无媒苟合自轻自贱到这般地步!”

这话对不知廉耻的人来说应该是毫无威胁的。所以刘溪鸰扬了扬眉:“既如此那咱们试试?不妨瞧瞧这京都唐府高门的明媒正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

别说,宅内女子的细声慢调刘大小姐拿捏起来也是颇有心得,她莞尔一笑:“他的如今我的过去,京城官配伯爵府倒也不算辱没俊年,姐姐以为如何?要不我再做个主,顺道把你纳入门?如此你也能排个先头。姐姐觉得我这般安排是好说,还是不好说呢?”恃宠而骄还不够,那再来个越俎代庖倒反天罡好了。

好不好说的,难说,但陈女侠的脸色很不好说,当即成了“五花底漆上了钟馗相”——花中带红红中带黑。那险峻的唇峰缩成了一条线,细长的鼻眼也尖成了刀。

所以说嘛,恶心别人的前提是把自己先恶心透了。

刘溪鸰分明觉着肩上的柳影剑不住地颤着,而那剑柄紧了又紧,是主人忍了又忍。她想,说不得下一瞬真要她的命了吧?

但唐府向来俊杰多,尤其是女俊杰。陈维宁心里未必不清楚,自己若是留下了,她便只有仗着功夫和年纪唱白脸的份,在唐祁那又能讨来什么好处?而他对她的装傻充愣又照单全收处处维护,那白脸也不晓得能唱到什么时候。

真等朱颜老去黄花落尽?风险是不是太大了?万一那位一直新鲜个没完呢?她当然巴不得自己走,最好别回来的那种。

后来的事就不必多说了。

那一日,陈维宁一直守在府中数着时辰,而走了的人当真再也没回来过。直到晚上唐祁气得一声暴喝,她才拖拖拉拉露了面,一句“不是说不让我管她的事么”推了个一干二净。

师徒缘分就这么简单地散了去。

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只顾着快些逃,话委实说得颇不留余地了些。这会儿若再舔个脸去找陈女侠话家常,那岂不是送上门的犯贱么?何况她还没缓过劲来呢,怕是打不过她的。

先躲为妙。嗯,先躲为妙。

这么想着,刘溪鸰便又躺了回去,懒懒道:“蕊爱,我想再睡会。你也歇歇吧!一会儿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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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她那是不可能的。

她老人家说是午睡,但一觉再睁眼时天都擦黑了。她叫了声糟,刚要起身便又被人拦了回去:“……鸡都没醒,你起来做什么?”

暗沉的烛光中,突然出声的人一脸睡意朦胧地躺在旁边,把她惊得坐了起来:“啊?现在是早晨还是晚上?”

唐祁:“有区别吗?”话音刚落便听外头传来了一声哒哒响——寅正了。

“我睡了这么久吗?”这可不妙。她醒都不带醒一下的,说明了什么?武功退步了?还是过于放松了?还是过于劳累了?

“嗯。”唐大人翻了个身继续睡,“饿了的话,叫蕊爱给你弄些吃的。”

“你什么时候回嗯……来的?”当然更奇怪地是这话听着愈发的不对头——不是典型的无媒苟合吗?不是还在算离家出走和诱拐少女的旧账呢吗?他那模样平淡地像是什么一样是怎么回事?

“夜里。”唐祁继续平淡地说。

“夜里什么时候?你怎么补……”她怎么完全不知道?

唐祁这才醒了神:“管它几时,反正你是喊都喊不醒的。”他眨巴眨巴眼,促狭道:“七八个时辰,还是你厉害。看来是累着了!”

刘溪鸰:……

那怎么不算累呢?她一路奔袭,昨夜又这般惊吓那般折腾的,换谁谁睡得好?想到这儿,那双精致圆润的大眼里泛出了些许苦大仇深。

唐某人心里好笑,捏捏她的胳膊:“再睡会,一会儿还有事。”

刘溪鸰不尴不尬地抽回手,又轻巧撩了帘子下床:“那我还是起来的好。你……大人有什么安排现在同我说,反正也差不多到时候了。”

唐祁饶有兴趣地瞧着她。虽一下子站得规矩得很,可一身浅薄的豆绿小衣瞧着颇不正经。午时那会,她嫌热就脱了里衣睡。睡着了也不老实,不是踢被子就是要喝水。大几个时辰的翻来覆去,那背后的带子自然也滚松了,堪堪搁在了腰眼上——还不如没穿。

对于这一点刘溪鸰自己也十分晓得,于是在某人的盯视下飞速抽走了衣裳,率先将露在外头的肩背盖了个严实,抽袍系带间还顺便打了个死结——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显是长期训练的结果。

月光透过斑驳的窗棱在屋内结成了一张薄薄的纱网时,少女已是挺身而立,但还赤着脚。莹润透白的脚背上结着另一层淡青色的网,是血管攀附着细韧的根根筋骨没入了脚踝蜿蜒而上。于是网与网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异的纠缠,一道带着那具初露纤秾的身躯隐入了月色中,让人很想瞧个究竟。

静默中,她被盯得浑身刺挠,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唐祁收回了目光,又说:“一会儿维宁他们要去审捉回来的那两个人。你要同去吗?”

她手一顿:“哦,那我不去。”

“哦。”他的眸中闪过一丝得逞,“那再睡会?”

“不,我去看书……”一碰上他探寻的眼光,便答了句:“就在这屋里。”

唐祁不再勉强,嗯了一声。“也好。”

如今的唐家官人到底是太子跟前的红人,等着巴结的人从唐家后院能排到南薰门,更不提升官儿之后太子将其举荐给右相文冉,命其日日去跟前点卯露脸。如此一来,大官人除了职方司的细活儿要干,见不得人的活儿要干,露脸外加替人擦屁股跑腿的事儿更是要干。

每日恨不得掰成三瓣用,如今心头宝贝疙瘩回了巢,还要分出第四份,可谓是真-夙兴夜寐。这一会儿功夫,两句没交待完又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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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没错,她早上吃了点东西又趴桌上睡过去了——已是另一个午时,房里照例是蕊爱伺候的。但这回却是急急忙忙掀了帐子喊的。

“姑娘莫怪!前头有位大人过府谈了些事,谈得时候长了些。一会儿咱们大人赶着出门,这会子才得空找姑娘问话,姑娘快着些呢!”小丫头吐了吐舌头。

二人急急忙忙收拾洗漱了一番才往书房赶。

今日午后还是热,秋蝉叫得欢。但起迟了的人顾不得许多,扯着四处飘线的新衣裳噔噔几步穿过了连廊。

门一响,案前的人便应了声。

唐祁抬起头,眼光在她身上一顿,又是好一番打量:“这是蕊爱给你的衣裳?还是你自己穿的?”

“怎么,我穿错了?”她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他。

唐祁刚想说是,不知为何忽地想起前夜里她问蕊爱自己房里那几身新衣裳的事儿,品着她何出此言,心下又是一阵舒畅。他说:“不,就是你的。”

瞧着袖弯和腰侧那堆系错了的带子,他抿了笑:“挺合身的。这几日热,白日穿薄些好,没得又中暑。”

“嗯。”

他又问:“这下睡饱了?早晨抱你回去睡也没醒。”

这话听来格外旖旎。她垂下了眸子,虽明显感到周围没什么人,但却也不再言语。

“我这几日是没睡好的。”他悠然地放下笔抻了抻手,指节发出了清脆的响动。他自顾自道。

“大人日夜操劳,该注意身子。”她公事公办地说。

“嗯,你若是老实些,我原本可以睡个整觉。”他扬了扬眉,一本正经地说:“前头一会儿热一会儿渴,昨日又不在该睡的地方睡。”却一点也听不出埋怨。

刘溪鸰面上一绷,忙打断:“大人不是有正事找我吗?”

“是啊。”他续了杯茶,倒不急着说这,转而问:“药喝了吗?”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她才想起来:“是了,昨日青青来找我,大人怎么不叫我?”

“她没说非要见你。”

“她都到房门口了。”

“哦,到我门口了,你那模样你敢出去见她?”他说着,眼光在她身上游弋着。

她双眸一瞪:“谁说我……”又及时转了弯:“大人这么着急叫我,究竟有什么事?”

“啊,是。”唐祁淡淡笑了。

他一面把玩着细竹筒做得笔帽,还是把自个想说的说了:“昨儿她就是来敬茶,顺道问问罢了,何府那边忙着呢,她当她真有空?我说了句你睡得沉,她便罢了。”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哦,她问你晚上几时睡的。”

刘溪鸰这下又坐不住了:“你说了?”

他摇了摇头,她才宽心。

可他又悠悠加了一句:“我说,太久了不记得了。”

“哦……”可等明白过来张青青是在问什么的时候,人当即就跟颗旱葱一般拔地而起,“你说什么?”

还是这般不识逗。唐祁心想,嘴上正了正色:“你先坐下。好好说话。还不都是你打岔,我要说的正事全让你岔过去了!”

她咬了咬牙:“那大人还是想清楚地说。”

“嗯,我说什么?”唐祁说着掏出一沓信封来,都是她自西北寄回的。“这些东西七零八碎的,我须好好听你盘一遍才是。”

她此次回来的紧要事便是西北那摊子怎么扯也扯不明白的纠葛。

且不说那地方现在有至少三拨人马和老曹有着离奇古怪的关系,光那小山头们自己打自己的旧账就很难弄明白。而她,一个莫名被卷进曹家事里头的小虾米,根本不知从何说起,更遑论缕清当中的机巧概要了。

眼看着她面上的羞色为迷茫忧愁所取代,唐祁温声说:“不急,你慢慢说。今天我们就单说那个兴宁郡主。说来你们认得的早,原先我还没留意过。”

那可不,这一不留意,人就差点给拐跑了。

这一段往事他显然心里极为有数,但还是叫她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要她从看见樱樱的第一眼开始,一直说到正月十五。

算下来,这当中的间隔居然有一年之久。

她们的初见是在十四年的腊月,那时曹让还活着,京畿各路正忙着为御驾东出的事清理驰道,而他兼任了修造案的差,道图也归他安排,于是两个女子便在西渡山下偶遇了——这只能说是巧合。后来酒楼马市几度重逢,两个妙龄女郎倒成了点头之交,这就难说是不是那郡主有意为之了。但总归,二人还是兵戎相见于遥遥四千里外的另一个寒冬。

虽然跨越一年之久,二人相处却不过二十来天,可没想到这么几夜的事居然能絮絮叨叨说这么久。

“……她说:我恨你们毁了我的家。”说到这,刘溪鸰的嗓音已经有些哑了。

唐祁起身拿来盒盐渍青梅,又给她换了杯茶。静了一静,才问:“你觉得,‘你们’是谁?”

刘溪鸰:“当然是说曹国公,还有咱们,”话说一半,瞥见了他捉摸不定的神情,她恍然一笑,又说:“或许还有……”

“谁?”

“赵珏他们。”刘溪鸰轻声说。

唐祁哦了一声,“是吗?”

再提及此人,已是无比遥远的存在,若不是须把若羌、漂沙与曹氏的干系缕清,她怕是也说不到他头上。而年少时惊鸿一瞥、两年前又匆匆一别的清雅男子,在她的记忆里已经被篡改得面目全非。

沉吟片刻,刘溪鸰补充说:“樱樱跟我提过倚笑楼。大人还记得我寄回的画像吗?那个安昭,就是赵珏,她应该不认识赵珏,可又信誓旦旦说他对曹让的秘密很重要,要用这跟我做交换。既然这样……”她说到这,下意识地看他。

依着往日,这时他应该有什么判断或是什么话接上才是。

可唐祁只是把她瞧着,顺嘴似的问了句:“怎么?”

她心里一阵古怪,只好说:“先不说赵珏这人怎么回事,她和赵珏显然不在一方。我猜,应该是不如何对付的,只是这个不对付在哪……我觉得,恐怕没有咱们之前想的那么简单。”

之前他们只觉得她是西域诸国里另一波与赵珏等人抗衡的势力。

可在高家堡上上下下打听了这么久,什么高承林、什么染山、什么索格还有曹让……恨不能所有数得上名头的人都跟她有关,这让她的身份更加扑朔迷离。但至少,她与漂沙国那帮人一定就不是原先猜想的那般一对一了。

唐祁笑了笑,这也是为何他要从樱樱问起的缘故。“没错,应当是有你说的这层意思。”

自她年初来信说西行遇险后,他便立即着人打探这异族少女,没几日便把来龙去脉摸了个清楚,只是东西传信不易,许多细节并未叫她知晓。

他接着道:“更有意思的是,她不认识赵珏,却千里迢迢上京寻他。可惜那赵珏没有见她。”

“啊,没见?这……为什么?”刘溪鸰却是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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