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静默片刻,苏静呼出的白气融进风雪里,犹如叹息,“——回家去。”
“主人愿意扶着我回去吗?”蝶叶舞笑吟吟地说道,语气戏谑。
苏静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傀儡,气笑了,冷哼一声:“你这么快就反悔了,想要压死我?”
“主人不喜欢流血,大概也不会喜欢看到我’死’去。”蝶叶舞笑吟吟地说道,绯衣上的血迹已经凝结成冰,歪着头,“啊,但是如果再这么坐下去,我大概是真的要消失了。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主人,我死的时候,你要在身边看着我啊。”
“好好好,我们快走吧,我是真的很冷啊。”苏静服了,认命地架起她的胳膊,蝶叶舞看了眼她发抖的嘴唇,顺从地起身——下一秒苏静差点被压进雪里。
“真对不住啊,主人……我很没用,是不是?”
蝶叶舞凑近她耳边,气息拂过冻红的耳垂,低低地笑。苏静正咬着牙强撑,心里有气,压根懒得理她。
她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走得万分缓慢,湿润的衣服彼此相贴,饶是有阿波罗在,她也快被冻死。两个人紧紧贴着,竟也在风雪呼啸之中找到了一丝慰藉与亲昵。
“说起来,我方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呢。”蝶叶舞悠悠说道。
苏静仍未开口,耳朵却动了动,又惹来蝶叶舞的笑声,不由暗恼,可她下一句话就让苏静把这些都忘到了翡翠城。
“主人,玉君子他被创造时,正好是尘夙离开的时候。”
尘夙。
这个略显陌生名字像钥匙,打开了记忆之门,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戴着面具、语气斯文的文弱少年。
通过磐石窥探的影像是如此的栩栩如生,油然而生的亲切感和扑面而来的伤感,仿佛是来自于自己的一般真实生动。
红莲其人秉性多疑狡诈,尘夙是七个执事之中唯一的人类,与被绝对契约控制着的傀儡并肩,更显得这份信任珍贵。
“那个人他很讨厌人类,尘夙是唯一一个让他愿意放在身边的人。”
“讨厌人类?为什么?”
“因为遇到过不好的事情。”
“什么事情?”
“很不好的事情。”
苏静:“……”
她面无表情地道:“你说话说一句是一句,真是个可信的傀儡。”
蝶叶舞又笑了,笑声低低哑哑的,听得苏静直翻白眼。可笑声淡去后,她声音却静了下来:“你还是不知道为好,有些人类,他们的胸膛里安放的是比石头还要冷硬的心脏,流淌的血液都泛着恶臭,剖心挖腹,也只会污染了这片土地。”
她的话淡淡的,一股血腥残忍的杀气悄然升起。
“可我从不觉得,有什么是最好不知道的事情。”苏静沉默了一下,回答道,“以为了我好的名义瞒着我,我不喜欢。”
“那为了让主人喜欢我,我一定要注意这一点,决不能让主人发现了。”蝶叶舞眨了眨眼,沉寂的神情转瞬即逝,笑吟吟地道。
“我更希望你说,你绝不那样做了。”苏静半开玩笑地说道。
“我不想向你承诺我做不到的事情啊。”蝶叶舞低笑一声,将话题拉了回来,“我们七个执事的职责虽不是完全固定的,但大致都有确定的领域。
“比如我,负责对外的事物,与外面的交涉、领地内的人员调度大部分都是我来,再比如磐石,他负责城堡和寒荒军的日常事务、调度粮草、城市规划,桃夭负责杀戮,凝雪负责农业,而墨月和尘夙两人则站在他最近的位置,协助统领全局。”
苏静的睫毛上结了层薄霜,却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全部的注意力被身后的傀儡攫获。风雪中,傀儡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
“尘夙离开城堡那日,我头一次看到庐主那样烦闷。平日里他千杯不醉,那日却躲在书房里,大醉不醒。”蝶叶舞似乎也沉浸于往事之中,声音低沉,“那个人……我很了解,无论对谁都始终戒备,睡着时稍微有风吹草动,立刻就醒来,最开始的时候,连我们这群傀儡都无法近身半步,也只有尘夙能够看到他的睡颜。”
真是想象不出来,那个永远游刃有余的银面庐主失控的模样。
她想起了红莲的笔记。那本笔记中途时有撕毁,玉君子出现在其中的前后被撕了好几页,大抵就是那段时间了吧。也不知道尘夙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赢取连自己的傀儡都无法获得的信任。
“玉君子就是在那时诞生的。”蝶叶舞幽幽说道,“其实,那时候本来没有再制造高级傀儡的打算。在塑造的时候,玉君子的本质就已经是’求而不得’,这是无从更改的东西,如果用人类的话语,就叫做’宿命’吧。”
电光石火间,苏静突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玉君子会那样执着于被需要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