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西州人最多的长街,白塔大街,这里总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因为大街尽头的高坡上有一个白塔寺,是洛西州的标志性建筑之一。
每当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白塔上,整个寺庙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吸引着无数百姓和信徒前来烧香、参拜和祈福。
如今洛西州被一场瘟疫席卷,其他街道只有零星散落几个人,只有这里一如往日或者好像比平时人更加多了。
一个身着金黄色袈裟的得道高僧走在长街上,胸前和手上都挂着一颗颗圆润的佛珠,身后背着个带棚的书箱,步履沉稳的穿流在人群里。
他眉目周正,面容平和,明亮的黑瞳里透露出一丝温暖祥和的慈悲。
迎面走来一个身着黄橘色纱裙的女子,身姿曼妙,眼睛明媚清澈,脸颊美艳动人,发丝和纱裙都随着她的步伐在空中翻飞摆动。
他的是目光下意识看向那个明艳的女子,只一眼立马垂眸,不再留念,她的衣袖拂过袈裟,他垂起手掌,转动了手里的佛珠,两人擦肩而过,心中默念起了佛经。
祥吟跟在虞千洛身后,道:“郡主,我们祈完福赶紧回去吧,要是被他们知道我们偷跑出来,他们几个又该念叨你了。”
洛西州瘟疫横行,虞千洛打算到白塔寺为众生祈福。
王爷也在为此事奔波,约了洛西州个个刺史、巡抚、总督详谈决策,不过每次见他回来都板着一张脸,似乎是不尽人意,大家都在为此事着急忙碌,她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希望洛西州的百姓平安。
虞千洛“嗯”了一声,两个人加快了脚步,祥吟看着人群穿梭的长街,道:“这条长街上人好多啊,我们不应该出来的,到时候被传染了怎么办。”
虞千洛看了看人群,道:“可能是大家都想去白塔寺祈福吧,希望瘟疫能早点过去,现如今,百姓能做的事也只有这个了。”
看着长街上每个人脸上都裹着厚厚的布巾,祥吟拉停了虞千洛道:“郡主,我们也用丝巾把脸裹起来,这样能安全点儿。”
“好。”
两个人互相帮对方在脸上系好丝巾,遮住了口鼻,白塔寺在长街尽头的高坡上,她们离长街尽头也只有一小段路了,两个人继续往前走着,随即听到一阵嘈杂声,有很多人的喊叫声,虞千洛停下脚步往两边看了看,道:“祥吟你听到什么没有?”
祥吟也往周围看了看,道:“有,我听到有人在喊。”
为何一片吵嚷?
还要从宋有岸说起,宋有岸是一个卖女子珠翠首饰维持生计的人,年近四十乃到了不惑之年,高堂无老人,膝下无儿女,家中无妻房。
也就是光杆一个,没有什么大的作为,也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平时就喝点小酒、吃点小肉、赌赌小钱,也会跟周围的人吹吹牛。可以说是社会的边角料,也可以说是寻常普通人,平凡安稳地混着罢了。
他家本不住白塔寺这边,远在另一个坊门,距离这边的脚程也有半个时辰,今天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就想白塔寺来祈福。
他原本也是不信这些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来,但是事事就是如此难以琢磨,难以预料,也可以说是命中有此。
坏就坏在这里,宋有岸走到白塔长街尽头,顿时感觉到一股尿意,左看右看的就随便找了一条巷子,钻了进去,解手完之后顿时眉目舒展,拍了拍手从巷子里溜了出来,走在路上没一会儿就让人给捉住了。
一个胖子说道:“就是他,我看见他从你家后巷子出来了。”
旁边一个满脸怒色的高个,长相凶悍里又带这点刻薄,直接捉着宋有岸胸前的衣襟把人拎了起来,说他家传宝贝丢了,非说是宋有岸偷走了,宋有岸大惊失色辩解了好一会。
他就解个手!什么时候偷东西了?怎么突然变成贼了?
几个人越说火气越大,周围的人也围了过来。
宋有岸说不是!高个说是!
那些人都是一个地方的,都帮着那个高个说话,高个说是他偷的就变成真的是他的偷的了,不管他怎么辩解人群都不相信他。
几十个人把宋有岸围在中间,有些人开始推搡起他,一片吵闹声,有人说:“这人谁啊?估计是来踩点的,把他放回去了,那我们这里还不天天丢东西。”
“太可恶了!把他绑起来打死!”
“没见过这个人,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看起来獐头鼠目的就不是好东西。”
“肯定是他偷的,还不说实话!?”
“快点把东西拿出来!”
“……”
宋有岸无法,就把外衣脱了让他们搜查,几个人又说他肯定把东西藏起来了,没一会儿就有一个捕快就被喊来了。几个人指着宋有岸喊着:“卢大人,就是他偷的东西!”
“是他是他,偷东西的贼!”
宋有岸急的快哭出来,这些人完全不讲理,自己多说一句这些人就开始打他,宋有岸着急的说:“卢大人!真的不关我的事,我就到他们家后巷解了个手!他说他的家传宝贝丢了,根本不是我偷的!我真的没看见!”
卢争看了他一眼,直接一脚把宋有岸踹趴在地上,捕快的地位很低,唯有一种人,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才敬他们,更稳妥的说法是怕他们。
而捕快的收入则是更低,他们的收入是地方官员自掏腰包,如果碰到不好的官员还常常会被克扣。
有时候甚至不能维持生计,当然就不会安于现状,就会出现很多黑色收入,接受贿赂、贪赃枉法、冤枉百姓的事常有发生。
卢争显然是这种情况,那个高个给他塞了钱把他喊过来“主持公道”。
而这个卢争为人更是有的一说,欺男霸女,坏事做尽,为人非常狂妄自私,横行霸道,比他之上的人他巴结讨好,比他只下的人他剥削揉虐,说是一个真正的小人也不为过。
不管宋有岸如何辩解、呼喊、求救,卢争就是充而不闻,对着地上的宋有岸拳打脚踢,围看的人群也是群情激愤,“这种人打死活该!”
“偷东西的都该死!”
“天打雷劈!下地狱!”
“该死的东西!真该死!”
所有人也是东一脚西一脚踹在宋有岸身上,争着抢着打他的机会,没一会儿宋有岸就被打的奄奄一息,满头是血。
卢争叫了一声“停手!”
周围的人也都安静了下来,其实他们都是一些看热闹的人,但是当有人处在弱者地位的时候,而那个人又是“罪大恶极”,那人人都开始当起了审判者,当起了大好人。
就像一滴水滴落到溪流里,没有自己的思想随波逐流,也或者是他们根本就不想思考,不想放过这个当“好人”的机会。
这是他们平庸无所为的人生中一次盛大的狂欢。
此时的欺凌者无所忌惮,有着侥幸心理,打死一个小偷又怎么了?这种人就是应该被打死的!
他们可以随意的对小偷进行谩骂攻击,他们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他们给自己披上了神圣的外衣,他们坚信自己是正确的,不如说是他们自己给自己洗脑了,他们就是正确的。
“这个人贼眉鼠眼的怎么不是小偷了?”
“好好得他跑人家后巷子做什么?怎么他一去东西就丢了?”
怀疑着怀疑着,慢慢的东西就是他偷的!一个盗贼人人得以诛之!
卢争蹲下身来,抓着宋有岸的头发直接把他拎了起来,满脸狰狞,道:“东西是不是你偷的!?”
宋有岸满脸血污的喘着气,血液流进他的眼睛里,他感觉视线都模糊了,只感觉一片红光,不管他怎么辩解都没用,只能承认,不承认这些人就要打死他。
他浑身颤抖,眼泪混着血水流了满脸,哭喊着:“是我偷的,别再打了,是我偷的,啊啊啊啊啊,我赔给他,我赔给他!啊啊啊啊!”
他一承认,人群顿时更激愤了,“果然是他偷的!真不是东西!”
“该打!没打错!”
那高个怒喊道:“那是我家传的!我不要你赔!我要你把东西还给我!”
卢争掐着宋有岸的脖子,面目狰狞的像一个索命的厉鬼,道:“听到没有!?东西在哪里!!?他妈的给老子拿出来!!”
他根本没偷,他根本不知道东西在哪里,他要去哪里还给他们啊?
宋有岸说不出东西在哪里,那些人就开始拳打脚踢,直接把他的手臂生生踩断,宋有岸被打的是在受不了了,随便说了一个地方,一伙儿人就压着他去找。
可是怎么可能找得到?他根本就不知道在哪里,他一会儿说在这边一会儿说在那边,一大群人压着他东找找西找找,结果显而易见,卢争怒了,直接把宋有岸吊了起来,挂在了那个丢东西的高个家旁边的祠堂里,没吊腿脚,没吊手臂,也没吊脖子,吊的是两个大拇指,全身的重量都吊在两个大拇指上,这种痛钻心裂肺,十指连心,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那些人拿着各种东西,扁担、扫帚、石头、木枝、锄头……所有的东西不停地殴打,想要活生生把他打死,不停地问东西在哪里。
虞千洛走进来祠堂看到这一幕吓的浑身发抖,这是她从来没见到过的,残忍、血腥、缺失人性。
一个人被绑着拇指吊在了房梁上,几十个人围着、争着、喊着打那个人,那个人被打得完全没有人型。
祥吟看到房梁上挂了一个被打的跟破布一样的人也被吓的大叫一声,虞千洛颤抖着跑了上去,惊喊道:“你们做什么!!?”
一声惊叫所有人都回头看她,有人道:“你谁啊?”
“这人谁啊?”
“你想干什么?”
“不认识啊,不知道啊。”
“打小偷啊,这个人偷东西,是贼!”
虞千洛不敢看房梁上的人,大声道:“朝廷立律,不得动用私刑,你们怎么能把他打成这样?”
卢争走上前,虞千洛的话显然是触犯了他的威严,怒骂道:“你他妈的!你谁啊?关你什么事!?动不动私刑我说了算!你他妈一个乳臭未干的贱丫头回家找你娘喝奶!”
祥吟听了顿时怒不可遏,走上前怒喊道:“你放肆!你个大胆刁民,你嘴巴放干净点!!他是当朝长公主之女,长平侯府的掌上明珠!启国的千洛郡主!也是你可以随意辱骂的!?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人群一下子乱了,顿时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他们的脸色此时五花八门,各有所思,也有人回头看那个吊在房梁上奄奄一息的人。
他们里面没有人反对殴打一个小偷,但此时来了一个人反对,那个人还可能是有一定权力社会和地位,可能他们现在才意识到刚刚的侥幸心理是有多可笑,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可能要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