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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恨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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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也该走了。

呼延冰洛身怀六甲,在战乱中动了胎气,张豺护着她经海路一路南下去了青州。她知道,这是二人想出的缓兵之计,最迟不过十月,石季龙必要令人接呼延冰洛回邺城的,她不能再拖了。否则,这么多年的经营皆成泡沫。

入夜,她备了酒菜,命信婉去请慕容恪,信婉尚未出帐,一人昂藏而来,打起了毡帘。

帐外火光明灭,照亮来人风采卓绝。他今日未束发,未着战甲,着鲜卑家居常服,外披一袭墨色鹤氅,编发垂肩,饰以珠贝金玉,眉心抹额间一点漆黑墨玉与双眸烁烁同光,肃然立于帐前,高贵端凝如神衹一般。

他一手执酒两壶,一手拎了食盒,进帐来坐到了方案一侧。

信婉早退了出去,慕容恪亲自给刘长嫣斟了壶中酒,眼眸温润递与她,“今秋刚酿的桂花酒,前日启封,味道正好,尝尝。”

那抹世无其二的神采令刘长嫣不自觉错开目光,隐去眼底点点星芒。她接了杯盏小饮一口,八月夜桂的馨香在唇齿间流动,“这,是高夫人酿的吧?”

她记得,慕容恪曾告诉她,生母高夫人喜桂花。

辽东居北寒之地,桂花绽放时节要比长安晚些,约莫在中秋后半旬左右时节,每每那时,高夫人总会亲自为儿子酿桂花酒,做桂花宴。

那时慕容恪还许诺,要带她亲自尝尝母亲手艺。

慕容恪一笑,取了食盒中的碟子一一放在案上,有桂花乳饼、桂花糖粘、酥油煮过后淋了桂花蜜的糯米膏环、桂花糖馅的裹蒸和十字蒸饼,余者几样小食皆有桂花点缀。

刘长嫣口中桂花酒香未去,鼻腔便被这些精致的吃食溢满桂花香甜。

不难想,这些定也是出自高夫人之手了。凡城相距棘城六百余里,慕容恪出征在外,今年未能吃上母亲做的桂花宴,高夫人挂念儿子,便趁慕容霸奉命犒军之机,托他带了来。

慕容恪每样给她夹了些,刘长嫣慢慢用着,味儿都是极好,笑赞:“高夫人不愧出身大家教养。”

魏晋以来,士族林立,高门大族多以家学渊源品评高下,是否通晓饮食制作和品评,亦是衡量家世高下的标准之一,这便使得食经之学成为大族不外传的秘密家学,以将家族中独有的饮食之法传之子孙,夸耀于世。

高夫人所做的这些高点,多是世家独有之秘调,应是来自渤海高氏家传。就拿刘长嫣身前的这道十字蒸饼来说,普通庖厨酵发水准有限,能使蒸饼适时开裂为十字的庖厨,邺宫中也没几个。石季龙一贯嘴刁,喜食干枣、胡桃瓤做的蒸饼,且非开裂为十字不食,是故这几个庖厨在宫中只专职侍奉于他。

高夫人这十字蒸饼,细细深深开裂,细腻光滑的白面间露出淡黄花蕊般的桂花馅儿,功夫之深不下邺宫庖厨。

慕容恪见她用得心悦,道:“母亲颇好食经,去岁读淮南子,载吴楚之人以白米、黄米作浆,和匀合熟为圆子,便一直费心钻研这‘圆子’的炮制之法,昨日看了她来的家书,已是有所成。她老人家吸取吴楚之法,以白黄之米研磨成粉,牛乳和制,以花酱、果酱、糖粘、芝麻为馅,包合成圆,乃为圆子,水沸而出,淋以桂花蜜,竟是一美味。因路途遥远,不可送至,待有时机,再带你亲尝。”

刘长嫣一笑,饮酒掩去眼底黯然。

两人对座笑谈,共饮佳酿,待酒壶空尽,已是参横月落,东方见白。

刘长嫣起身,为靠在几旁撑额睡去的慕容恪紧了紧鹤氅,轻轻取下了他腰间令牌,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深目高鼻,她颤抖着指尖轻轻去抚了抚他俊美无俦的额鬓。

她多么希望,这一夜永远不会过去。

慕容霸正早起整顿人马,准备回程去向慕容皝复命,远远便见两人一僧牵马出了营门,他一阵狐疑,快步前去询问,守卫答:“他三人拿了四王子的手令。”

慕容霸一时摸不着头脑,四兄就这么把人放走了?

夜将尽时,慕容恪唤着“阿陵”惊醒,原以为只是一场梦,不想帐内已是人去无踪,他摸到掌间那枚玉髓时,人已经箭步而出,乘了快马只身向营外追去。

正赶来的慕容霸心叫不好,忙去将慕容尘薅起来一起带人马去追。

慕容恪意乱,思绪却未乱。现下战乱,各地关隘林立,乱军四起,刘长嫣若想短时间内顺利返回石赵,便只能走水路。凡城临近白狼河,东流入海,南下便是青州!他一路快马,向白狼河最近的渡口奔去。

张豺的人老早就接应在了渡口,待刘长嫣一至,长舟便随发而去。

荒陵野渡,人世衰烟,这一年的辽东早早便落了雪。

刘长嫣衣袂飞扬立在舟头,望着北风吹雁,白雪零落。

“阿陵!”

山长水远间,一声断肠的呼唤在白茫茫的河面间传扬开来,她蓦然张首,只见一人于渡口快马追来,微雪只沾染二人发丝,形容却如冰雪封身,她心碎泪下,在他凄凉的回音中渐行渐远。

隔着百步水岸,慕容恪毅然抽出鸣镝,拉弓如满月射向了舟头。

一箭长矢决绝而来,发着嗡鸣之声砰然入木,随着慕容霸与慕容尘赶至的骑兵纷纷搭弓引箭欲射向江面,被慕容恪抬手制止。

法重双手合十,静静闭目立在舟头,恍如未觉。

信婉怔怔望着半个箭身都已射入舟头的鸣镝,道:“公主,四王子这是要与您决裂?”

鸣镝所指,众矢之的。

古有冒顿单于鸣镝弑父,后世主将鸣镝所向,便是麾下大军箭锋所向。

四王子怎可将鸣镝射向公主?

刘长嫣摇摇头,默然拭去泪水,眼见着岸上人影越来越远,最终模糊为一点。

他是在告诉她,有生之年,他不会放弃对她脚下这片土地的征伐,不会放弃将她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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